沈誉心中一动:“下官虽来的晚,但比起那早来的人却多了一份诚心。”
赵奉道:“哦?不知沈卿的诚心在何处?”
沈誉道:“殿下也应该听说过沈和之名,他就是家叔。司天台台阁之位本该由他来担任,可惜他为人所害,英年早逝,这才落在了如今的那位……大人头上。”
他叹了口气,目光似有讥诮,道:“方才见这幅画,下官便想起了少年时见族人接连死去的情形,惨状与这画上所画何其相似!最后几经辗转煎熬死去,那脓血溢满了砖缝,后人不得不将地砖撬开,竟发现泥土都被染红了,只得封了这座老宅。陛下用人唯亲,我们沈氏一族难道就这么平白牺牲了吗?”
赵奉微有动容:“沈卿……”
沈誉道:“殿下所谋亦是下官所谋,下官怎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只盼殿下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才是。”他取一物放在桌上,“这就是阵枢。”
赵奉看也不看那东西,注视着沈誉深长一笑:“沈卿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沈誉气息一滞,后颈汗毛倒竖。赵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人死为何不能复生?你错了,沈卿,你看。”
一阵奇怪的鼓声响起,节子散乱毫无章法。沈誉寻声而去,只见那凝固的血迹上站着一个人,竟然是方才被赵奉所杀的舞姬!
她双目灰白一片,裙上鲜血未干,喉上金钗已经不见,随着鼓声摆动着僵硬的手臂,在原地旋转了几圈。她从一旁托起果盘,走到沈誉面前缓缓跪下。
沈誉后背尽是冷汗,勉强笑了笑:“原来殿下宽厚,饶了她一命。”
“沈卿说笑了。”赵奉扶起那舞姬道,“她现在已经是死而复生。是么爱妃,方才一别魂归黄泉,生死相隔,可是这不就再度相见了吗?”
舞姬侧着头不答,沈誉见她眼中灰白色渐深,却毫无鼻息,装作看不见她僵硬的举止,装出震惊的样子急切问道:“殿下是从哪里寻来的法术,当真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赵奉满意一笑,低声道:“正是那从西山国来的使臣献上的,他们这一国的人都住在山腹深渊之中,与黄泉为邻,一日生一日死,因此才会那复生之术……沈卿想不想见见他们?”
话音一落,突然响起哗哗啦的锁链声,沈誉朝黑暗中望去,火把旁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位高大的武士,他腰佩长剑,全身为重甲所覆盖,双脚却拖着条粗长的铁链,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沈誉走来。
赵奉好整以暇道:“沈卿且看,这便是那西山国的使臣。”
武士的面容渐渐显露在火光下,双眼混浊灰败,肤色深紫,两道干涸的血痕从眼角流下印在脸上。沈誉手抵在桌沿,只觉得心中冰冷到了极点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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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繁花
天色未亮,大雪初歇,城中银装素裹,寒雾沉浮。此时坊门未开,街头未见人的身影,天地间一片静谧。
洛元秋一脚踏上那老树,震得枝头雪倏倏而落。她先是仰头看了眼院墙,又飞快地回头对身后人道:“你快过来呀!”
说完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洛元秋转头一看,景澜已经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院墙道:“这就是你一大早将我叫醒,说要带我来的好地方?”
亏她还以为两人还能再温存一番,结果还没等来天亮,就被火急火燎地催着穿衣起床了。不曾想连过家门也来不及回一趟,便与洛元秋一同来到了此地。
白府。
景澜眯了眯眼,这笔账自然要算在那姓白的小子身上,倘若他还活着的话。
洛元秋自然体会不到她这番怨念,仍在犹豫着到底是从正门进去,还是不惊动人从后墙翻入。衡量再三,她决定悄悄潜进,便自顾自道:“还爬墙吧,万一白玢被他们扣住关起来了呢?”
景澜拢袖站在一旁,匪夷所思地看着那墙:“爬什么墙?我去叫人围了这府,从正门进谁又敢阻拦?”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们只是来打探消息而已。”洛元秋疑惑道,“你不会是昨夜没睡好,所以精神不济,爬不上去了吧?”
景澜冷冷看了她一眼,提衣踩砖借力翻身入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但衣袖并未沾染到半分墙头的雪,连落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洛元秋偷偷一笑,跟着翻墙入院,景澜道:“我昨夜没睡好怪谁?是谁把被子抢了一人霸占着?”
洛元秋道:“明明有两床被子,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挤?”
景澜深吸了口气,按住额头喃喃道:“我昨天晚上就不该对你一时心软……”
洛元秋已经贴着墙角绕过园子向后院走去,自然没有听见她这句话,景澜见状只得跟在她身后追上。两人毫无擅闯者的自知之明,如入无人之地般大摇大摆走在园子里,洛元秋对那园中布景还时不时点评几句,譬如树不够多,该拔了花草多种些耐寒的草药,景澜闻言嘲道:“不如干脆推平了,像从前在山上那样养只野猪如何?我猜沈誉若是知道了一定高兴。”
洛元秋赞同地点点头:“再种点竹子养一窝鸡好了,四师弟也会喜欢的。怎么,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这园子假山应该加高些才好……”
她手腕一甩,青光如竹叶离手飞出,只听假山后传来一声闷哼。洛元秋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吧,那假山这么低一看就藏不住人。”
景澜道:“那是他自己蠢,连藏都藏不住,还把头露出来。”
两人走到假山后,只见一人捂着头不住呻|吟,听到脚步声连忙爬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他人府邸?”
“这一定不是白府的人,”洛元秋认真道,“上次我来时,他们大多都见过我,不可能认不出我。”
景澜惊讶道:“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你这连人脸和馒头都分不清的病突然好了。”
洛元秋斜她一眼,心想师姐胸怀宽广,无需和小心眼的师妹一般见识。转身对那人说:“白玢呢,他人现在在哪儿?”
那人捂着头冷笑道:“呵呵,原来是他请来的帮手!但凭你们也只是……”
他倏然住口。
漆黑的剑尖正对他的眉心,景澜冷漠道:“起来带我们去见主事人,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就等着冻死在这里,来年开春正好做花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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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既死,也该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族中派我来又有何不对?九弟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种事何须去信问家中呢,我莫非还会骗你不成?”
白玢形容憔悴,手脚皆为绳索所缚跪坐在地上,冷笑道:“如果你真是族长所派,又为何要怕我去信询问族中叔伯!现在谁不知道京中正乱,我父亲更是一早便严禁其他人入京,连六叔的丧事也只派了四堂哥与一位叔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送死也就罢了,可你肆意妄为,为一己私利罔顾族人性命,你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那男子黑着脸道:“你真是冥顽不灵,这几日还未吃够苦头吗?”
白玢道:“你不但私截我的书信,还蒙骗六堂哥,差点将他害死……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交出家印!”
“我早就和你说过,六殿下才是真命天子。”那人寒声道,“待殿下登基后,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不抓紧时机还想等到什么时候?等殿下身旁的人越来越多,就再也没有我们一族晋身的机会了!”
白玢讥讽一笑:“机遇如此难得,你又何须要打着白家的名号?我想凭三堂哥的本事,就算不借家族之力,想来也能让六殿下另眼相待才是!不如索性改名换姓,等来日功成名就,荣归族里,让那些瞧不起你的叔伯们开开眼界,难道不是更妙?”
那人重重揍了白玢一拳,将他打得口鼻流血,又一脚踹倒在地,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了那些人不成!一群胆小无能之徒,个个都鼠目寸光!欲成大事就该冒险,自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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