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几乎要笑出声,柳缘歌点了点头,朝林宛月道:“你且给我等着吧。”
林宛月故作惊讶道:“等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良人,凭什么要让我等?”
不等柳缘歌说话,台上传来铁链拖动发出的哗啦声。三人顿时俯下身去,听见一人道:“法师讲经累了,要回去歇息了,将殿中熏香灭了吧。切记,待法师走后再将门窗打开。”
法师果然下台离去,七名童子鱼贯而出,跟随在他身后,几名黄衫道人上得前来,齐齐道:“恭送法师!”
法师绕到殿后去了,那几名道人将四方垂帘放下,依那童子所言灭了炉中熏香,这才不紧不慢地退出了大殿。
洛元秋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林宛月低声道:“再过一会,殿中熏香散去之后,这些人自己便会清醒过来。”
柳缘歌道:“神仙来去无踪影,自然不能让人看见。等这些人去以后回想起今日所见所闻,还当真以为自己见着了神仙下凡呢。”
“熏香中有一种药,闻久了会上瘾。”林宛月朝洛元秋解释道:“来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拦都拦不住。”
说话间大殿一寸寸暗了下来,洛元秋揉了揉鼻子道:“那你们闻了不会有事吧?”
柳缘歌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道:“小意思,这种药算不得什么。还不快点走?我看他们都已经熄完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41章 轮回
萦绕在殿中的熏香不复方才那般浓烈,随着火烛黯淡渐渐散去些许。殿中沉寂下来,那些信众面上狂态犹在,伏地阖目,时不时抽动腿脚,朦胧中发出几声呓语。
林宛月行在最前,解下斗篷随手扔在地上。洛元秋步履轻盈,跨过一人紧随其后。她抬头又看了眼那座隐没在暗中的神君像,林宛月似有所感,与她一同望去,道:“这神像看着很古怪是吗?”
柳缘歌道:“何止是古怪,简直就是邪魔外道。”
洛元秋摸了摸鼻尖,见两位师妹目光转来,正等着自己回答,便含糊道:“也不算很古怪……嗯,我还见过更奇怪的。”
林宛月持刀撩起翩然落地的帘子,闻言微微笑道:“看来师姐这些年际遇不凡。”
不等洛元秋回答,柳缘歌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我早就说过了,以师姐的本事,从来都轮不到咱们操心的。”
洛元秋微讶,看向这一前一后的两位师妹。她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解释,没想到她们说完这话后再也不问了。倒是林宛月看出她心底的忐忑,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师姐,等你以后想和我们说了再说就是;若是不愿说,那便不说了,更不必勉强。你的心意,我们如何会不明白?”
“那些事说不说也无甚干系,我最烦揪着从前事不放的人了。”柳缘歌抬手吹了吹涂了蔻丹的指甲,美目一转,轻描淡写道:“再说了,不管发生何事,你都是我们的师姐。只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洛元秋听了这话感动不已,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只顾着低头,好似一只缩头缩脑的鹌鹑,呐呐无言。柳缘歌揽住她的肩,戏谑道:“师姐呀,我且问你,景澜既已不在师门了,那咱们这同门间的序数是不是也该进一位了?那两位师兄不提,就说我吧,眼下我应当是四师妹了吧?”
洛元秋倒没想过这一层,看她道:“应该是了。”
柳缘歌当即眉开眼笑:“咱们这位前二师姐真是办了件好事,她这一走空出了位子,岂不是人人都能往前挪一位了?”见林宛月看向自己,她挑眉道:“哦,险些忘了你。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无论怎么排,你好像都是最后一位啊,小师妹。”
林宛月朝她点点头:“倒二与倒一相差很多吗?”
柳缘歌道:“不是我与你争,只不过长幼不可乱,同门间也是如此。正如小师姐是师姐,而你是小师妹,这辈子就只能是小师妹了,我在你的前头,你自然要喊我一声师姐……这总没错吧,不如喊一声来先听听看。”
说话间林宛月停步在一面墙前,转身将刀柄在柳缘歌唇上虚作一点:“噤声,我们到了。”
柳缘歌当即不说了。洛元秋看着这面墙,又见左右并无出路,便问:“他们是从这里离开的?此处是有什么机关吗?”
凝神望了片刻,她若有所思道:“有人在墙外设下了幻术。”
洛元秋本想一道符破了这法术,又怕动静太大招来人,是以有些犹豫。而林宛月环顾左右后道:“稍等。”
洛元秋颔首,却见她眼中金芒渐起,如轮般绕着眼瞳,凝成一种奇异的色彩,不过片刻她迅速在墙上几处稍稍叩动,便听机关转动声传来,在墙下斜斜现出一个洞口,石梯蜿蜒而下,不知通向何处。
“就是这里,”林宛月说道,“定然不会错。”
洛元秋疑惑道:“你的眼睛?”
林宛月衣袂翩翩,将刀环在臂弯之中,率先走下台阶:“从我父亲那里得来的,他是一位域外的铸剑师,我承袭他的炼器之法,也得到了此术。我眼中之物,又名目轮,能不受术法所制,本是炼师铸造时用以窥炉望火、目器于微毫。师姐可还记得,那日清晨你与两位太史局的掣令在一家羊汤铺里用早饭,恰好我也路过,便要了一碗热汤暖身,转头就看见你在其中。当时你们都带着掣令腰牌,但我还是认出你来了,这才有了我与缘歌上门探查的后事……她看你住处偏僻,心急火燎的要给你送钱。你是不是在雪地里捡着银子来着?那就是她埋下的,可惜师姐你拾金不昧,又放了回去,她险些气晕过去。”
洛元秋后知后觉想起来,顿觉好笑:“原来是你们。”
柳缘歌玉面微红,咬唇懊恼道:“我是真没想到……”
林宛月道:“岂止又是这些事?许是话本看多了,她又佯装过路女子晕倒在地,诱你去扶,想借机会此向你报恩,但你将她送到医馆便不顾了,她又在你常行之处埋下银两,眼巴巴等着你取来用一用,偏偏你从来不拿。”
柳缘歌红着脸冷冷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所以我说,我最烦揪着从前事不放的人了!”
林宛月淡淡道:“你方才还想让我唤你一声师姐,怎么此时连一点师姐的气度胸怀都没有了?”
洛元秋早已习惯两位师妹的斗嘴,向来是入耳不入心,然她忽起一念,当下便问出了口:“你们当时既然认出我来了,为何不直接相认,还要在暗处躲着呢?”
暗道两侧火把不甚明亮,柳缘歌与林宛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迟疑。洛元秋面容大半隐在黑暗中,见此情景仿佛明白了什么。
三人走了几步,也不知这暗道究竟是有多长,还没到头,柳缘歌轻声道:“实不相瞒,在遇见师姐你之前,我们还见过几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或许连人也算不上,大概就像傀儡一般,徒有外貌,形容相近罢了。第一回 遇见的时候,我还当那真的是你,特地将它带回家,它也像模像样的与我交谈了几句,连说话的口气都与你相仿,但第二日我再看,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纸人,原来这不过是个傀儡。”
“纸做的傀儡,是幻术吗?”洛元秋捻了捻拇指,看了眼林宛月道:“如果连你都能瞒过去,那应该就不是幻术之流。如果我没猜错,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林宛月有些意外,答道:“此事极为蹊跷,连我也没有认出来那是个纸人傀儡。这五年之中,我们遇见过数次这种傀儡,最奇异之处在于,这傀儡仿佛能窥探人心,每遇见一次,它好像就多长进一些,知道的更多,更……”
她大概不知要如何表述,洛元秋为她接上未说完的话:“更像个活人,对不对?”
柳缘歌道:“像极了过去的你。”
洛元秋偏过头去,眼中意味不明,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那纸人心口处是不是还有一小块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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