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讥讽般笑了笑,答道:“他呀,自然是去修他的无为之道了,想在这宫中寻一个清净的地方还是有的,朕就让这位仙师好好的去修炼了。”
景澜明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他在宫中好好修炼便是。如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需等待上元节的到来即可。”
皇帝颔首,眼光锐利如刃,突然问道:“之前所说的那位刺金师你寻找没有?”
景澜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曾,谣传她在京中,其实不然。”
皇帝凝神想了一会,道:“罢了,不在就不在,如此也好。”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神情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道:“就让那……留着也好。”
景澜强压下起伏的心绪,垂眸道:“有无此人,都可按照计划行事,请陛下放心。”
听她突然改了称呼,皇帝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别说,这当昏君的滋味还不错。日日修炼道法,寻访长生,祷祝以求得仙缘!若是再来上那么一群阿谀奉承之辈,天天听他们歌功颂德,也能自得其乐。嘿!不必上朝,不必议事,再无谏官动不动直谏跪在殿外磕头……如此一想,果然还是做个无道昏君来的方便,想上朝就上朝,想大兴土木建宫殿也无人阻拦,更别提出宫打猎,御驾巡游……”
景澜轻咳了几声道:“陛下。”
皇帝正说在兴头上,冷不防被她打断,不满道:“怎么,连过过嘴瘾都不行了?”
景澜重重咳嗽,不断向皇帝使眼色,皇帝莫名其妙道:“又怎么了,你咳什么?”
皇帝转过头去一看,他身后站着一位头戴宝簪、身着凤袍的宫装丽人。她生的美则美矣,却因不怎么笑,所以显得有些冷淡:“陛下适才说什么,想当昏君?”
皇帝登时口风一转,道:“朕岂敢将有负祖宗所望,不顾社稷江山做个昏君?子喻你定是听差了,方才朕说的分明是,要当个贤明之君,名留青史呀!”
景澜行礼道:“见过皇”
皇后一把扶起她,道:“之前说什么来着,不必弄那些虚礼,叫舅母。”
景澜只得道:“舅母。”
皇后笑了笑,道:“很好,改明你若得空,来宫中寻我,前些日子我爹从西北弄了几匹好马,你挑一匹带回去骑。”
景澜迟疑了会,委婉道:“上回舅母所赠的那匹黑马已会认路,有这匹便已足够了。”
皇后出身武将世家,样貌虽生的柔弱了些,却是个上马能开弓搭箭,骑射武艺无不精通的将门女子,更使得一手好棍法,寻常习武之人远不是对手。
而这个寻常习武之人,通常所指的便是皇帝。
她瞥了皇帝一眼,皇帝登时一个激灵,道:“对,骑马好,是要多骑马!”
皇后柔柔一笑,道:“你且到一边去,等会回宫再与你算账,我要与外甥女说会话。”
皇帝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站到一旁,看见藏在朱红廊柱后的章公公时瞪了他一眼,责怪他皇后来了为何不及时通禀。
章公公一脸无辜,皇后并未带宫女,是一人独来的,他哪里会发现。
那头皇后与景澜并肩站在檐下看雪,悠悠道:“你请婚之事,我已经听陛下说起过了。他不愿答应,便将此事推给了我,说什么皇后有协理宫务之权,好让我来与你说。”
景澜有些意外,皇后笑道:“依他的意思,自然是不许了。”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皇帝,以眼神示意他再走的远些,莫要偷听。又回头与景澜道:“但依我的意思,这是你的私事,他许不许又如何?你自己喜欢便是,关他什么事!”
景澜莞尔,皇后说话向来直率,道:“便是做了皇帝还不能顺心而为随性行事,既是如此,何不让旁人顺从心意,做想做的事?”她果决一抬手,掌风凌厉劈下,气劲使得雪花惊飞散开,“不用理会他,随你心意去做吧,想娶谁想嫁谁都行,莫要让自己后悔才是。”
景澜一时失笑,俯身向皇后行礼,皇后说道:“可要人来主婚?”
景澜抿唇道:“还未有……那么快。”
皇后笑道:“哈,我明白了,定是人家还未答应你,对不对?”
景澜下意识去看在一旁佯装无事实则不断想来偷听她们说话的皇帝,再看向笑眯眯的皇后,顿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勉强道:“应该是吧。”
皇后一拍手道:“呵呵,我就说是如此,陛下硬要说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
景澜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应该随王宣沈誉一道离去才是,有什么话明日进宫来说又不是不行,就听皇后道:“应当送几匹好马,令选新铸好的剑,或是寻些武学孤本,再不然就挑些趁手的兵器……”
景澜:“……”
皇帝听见兵器二字,睁大眼睛道:“子喻你又要锻造什么新兵器,可得小心些,莫要让御史台知道了,否则又得添一道折子。”
皇后嗤笑道:“他们倒也手长,与那些街头无事闲逛窥伺的嚼舌妇人相差无几,如今竟管起后宫的事来了。管得这么宽,干脆帮陛下把孩子一起生了算了。”
皇帝装傻问:“你不是要锻兵器?”
皇后自然而然道:“我在给她出主意呢,送些什么物件去讨心上人的欢喜。”
皇帝还来不及问“既然要讨人家欢喜何必送兵器”,忽闻心上人三字,当即警觉了起来,道:“朕不是与你说了吗,叫你多劝劝她!你怎么反倒为她拿起主意来了?”
景澜根本插不上话,在一旁木然听着。皇后理所应当地道:“为何不能?他们修行之人,既有终生未娶的,也有与什么鹤啊鸟啊的灵兽为伴的,更有甚者以剑为妻为子。昔日在封地上也见过不少,又有什么稀奇的。何况陛下从前不是也拜过一把宝剑做师傅吗,莫不是将此事忘了?”
皇帝瞪眼道:“那如何能一样?”
皇后道:“怎么不一样,阿澜的心上人好歹也是个人,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喜欢来的紧要?”随即断然一挥手,“女人之间的事,陛下身为男子,如何能明白,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皇帝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了看景澜又看了看皇后,悻悻道:“不管就不管,但你说要给人家送什么兵器,可哪个姑娘会喜欢兵器,听舅父的,还是送些胭脂水粉手帕香囊来的靠谱!”
皇后皱眉道:“胡说,这些都无用之物,不如送把宝剑,一能防身,二可杀敌,岂不比那些玩意儿强上许多!”
皇帝绷着脸道:“千万别送剑!若是不会使剑的人,保不齐还以为你要与她断交呢!”说着撩起衣摆做了个砍的动作,道:“割袍断义,像不像?”
帝后二人便这么旁若无人地在偏殿前吵了起来,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待景澜出宫之时,左手提着满满一大盒的胭脂水粉,右手拎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神情僵硬地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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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与白玢约好后日去看那面镜子,三人又在太史局门前徘徊了一阵,眼见天渐渐黑了下来,街上人也散去了,陈文莺便道要送洛元秋回去,洛元秋想起自己本是骑了马来的,忙道不用。
陈文莺奇道:“你哪里来的马?”
洛元秋不好意思说是从景澜马厩顺手牵的,含糊道:“从朋友那处借的。”
陈文莺也没多问是哪个朋友,洛元秋暗自松了口气,在太史局前与他们告别,另约好时间再见,三人便各自归家。
回去的路上,洛元秋一心琢磨与镜子有关的事,未留意一路小跑的马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黑马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她一看周围,竟是从未到过的地方,不禁有些茫然。
黑马向前小跑了几步,熟门熟路地绕到前门。此地甚是清净,不见有人路过,洛元秋抬眼一看,牌匾上赫然写着司天台三个字。她蓦然想起景澜好像就在这里,便有些好奇地站在门外张望,谁知这马儿走过大门,转向右侧的一面墙前,不断用头去撞墙,洛元秋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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