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道:“你想进斗渊阁,为什么?”
姜思答道:“我要修习法术,让我讨厌的人都从眼前消失!”
她自幼性情乖僻喜怒无定,暴怒时便如一只小兽,见人就扑咬;安静时又十分胆怯,畏惧人的目光,总爱躲在狭□□仄之处,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这病症寻医问诊多年也不曾有定论,家中人也就随她去了。
姜思握着一根草在沙上转来转去,姜城沉默片刻方道:“我已和爹商量过,等年后就让你进斗渊阁,不必再呆在家中。”
姜思欣喜若狂,欢呼声还未出口,姜城却按住她的肩膀道:“我不知道让你入斗渊阁是对是错,要是能选,我宁可你做个寻常人,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已是一件最大的幸事。”
“但你性情无常,不能为俗世所容,唯有道门可纳。再者你身上的离魂之症也只有斗渊阁里的长老们能治,如今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姜思根本无暇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顾着摆脱按在肩膀上的手。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忽然神情大变,眼中蒙上了一层赤色,立刻张嘴朝姜城手背咬去!
姜城捏了个法诀,将她手脚都束缚住,姜思挣脱不开,气喘吁吁,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最后她意识到自己无法与姜城抗衡,这才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姜城知道自己一旦放开妹妹,她就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咬自己,便道:“到了斗渊阁里不许再像这样胡乱咬人,我把你托付给了邵师叔,还望她能改一改你这暴烈的性子。”
姜思颇为不服,用眼睛狠狠瞪他,眼底血色消散,渐渐恢复清明。她迷茫地看着眼前人,露出畏缩的神色,眼中泪光盈盈,仿佛十分害怕。正当眼泪要落下时,她却又变了样子,暴躁地扯弄手脚,咬牙切齿道:“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把你捆起来丢进海里喂鱼!”
“好,”姜城道:“那你可要勤学苦练,才有可能赶得上我。”
姜思问:“你在斗渊阁学什么?”
姜城道:“阵法,我是阵师。”
姜思嚷嚷道:“我也要学阵法!”
她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姜城静静听着,等她折腾累了才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绝不能告诉爹。”
姜思生气道:“我告诉石头也不会告诉他!”
姜城终于笑了,拨开她浓密的长发勾了勾衣领,露出脖颈上形如刺青的印记,道:“其实你不是他的女儿,我也不知道你的生父到底是谁。不过这些都不打紧,你还是我的妹妹。但千万记住,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姜思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嚷嚷道:“他不是我爹?那我把他咬死!”
姜城道:“可他还是我爹呢。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暂且嘴下留人吧。”
“等我学了法术以后,”姜思说道:“我就用法术杀了他!你快说,斗渊阁最厉害的法术是什么?”
潮水带着海风涌至他们在的石滩边,海水在落日中成了无边无际的金红。目睹那耀眼光芒慢慢消散,姜城良久才道:“最厉害的法术……自然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了。”
烛光微摇,姜思关上窗,按着自己的右手嘲讽一笑,低声道:“长生不老?哪有这么好的事,一群蠢货。”
想了想,她走到门外用衣袍下摆装了满满一兜的雪,回到屋中倒在桌上。
姜思把烛台拿到自己身旁,俯身从桌下黑暗的角落里拖出一样东西。
若是洛元秋在此就能一眼辨认出,这是最开始墨凐拿在手里的那盏灯。它的灯罩外仅有一道景澜神魂剑留下的裂痕,除此之外一切完好无损。
但这并不是姜思把它留下的原因。
姜思抓起一把雪,用力在灯罩外擦拭着。把依附在灯罩上的尘土擦净后,姜思吹灭了烛火,双手捧起灯盏。
果然,她没有看错。
裂痕在黑暗中微微亮起,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灯罩内好像流动着一团光雾,沿着内壁不断旋转着。
姜思的手指轻轻在灯罩外敲击着,节拍中仿佛暗藏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那团光像是受到感召,凝聚成一个小球,朝着姜思手指点过的地方撞去。每当它撞过一个地方,便会留下一道细亮的丝线,如此反复之后,细丝交织重叠。
姜思眼中仿若覆上了一层金彩,无数道纵横交错的丝线像极慢落下的雨痕,在她眼底收归为一束。
那东西她无比熟悉,慢慢放下灯,姜思震惊地抬起头——
是阵枢。
。
第202章 所求
苍白的日光落在她身后,站在房门前,只需一步便可踏入门内,她却迟疑着不敢走进去,好像里面幽深的角落里躲藏着看不见的鬼怪。
风里有窃窃私语传来,凝神细听却又消失在耳畔。
是谁在那里?
她半身探进屋内,到处都乱糟糟的,仿佛很久没人来打扫过了。一条从门前延伸到黑暗中的干涸血迹,向她发来无声的邀请。
那会是她要找的人吗?
一股凉意从背后爬了上来,她迈开脚走进房门,这间屋子出奇的大,像是一张空洞的嘴。感觉身后那扇门突然变得很远,她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却依然不断向前走着。
只要能找到那个人……
腿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面前是一铺草席,草席下滑落出一条手臂,手臂上伤痕累累,许多都已经外翻发黑,显然草席下的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不,绝不会是她!
揭开草席,一股浓烈的腥气传来,夹杂着奇怪的芳香,那气味令人十分不适。草席那具尸首背对着她,长发被人用刀削去半截,穿着她熟悉的衣裳。
霎那间她的心几乎被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抓着外衣将尸首翻了过来,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
一股冰冷的恐惧袭上洛元秋心头,支撑她坚持的念头在此时彻底崩塌,四周一切化作漆黑潮水将她淹没——
洛元秋瞬间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谁知手却摸了个空。她刚要翻身坐起来,马上被按了回去。
景澜手按在她胸口,淡淡道:“做噩梦了?”
洛元秋闭了闭眼,感觉方才梦中的心悸依然还在,嗓音沙哑道:“……是。”
“梦见什么了?”景澜手伸进她的衣里,察觉心跳有异,道:“都是汗,什么东西这么吓人,莫非又是你的影子?”
洛元秋盯着她的双眼沉默了会儿,转过头去道:“梦见了一些……从前的事。”
她说完身心疲惫,如同失了力气般倒下。景澜并起两指在她额头上一点,又在她脖颈侧按了按,皱眉道:“怎么出来这么多汗?”
洛元秋没有回答,任由景澜剥去汗湿的单衣,展开被子将两人一同裹住。
指尖顺着脊柱缓缓上爬,余光瞥见景澜想用被子把两人蒙住,洛元秋忙道:“等等!”
景澜捏被角的手停在半空,神情似笑非笑道:“时辰还早,不如再一起睡会儿。”
洛元秋心道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没哪次是真正去睡觉的,便道:“别盖上了,我想看看你。”
景澜在她身旁侧着身躺下,一手支着头道:“怎么,你梦见我了?”
洛元秋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景澜凑近了些,五指略分揉进她的发间,洛元秋不得不稍稍扬起头。两人靠的很近,几乎嘴唇相触,景澜注视着她的脸道:“因为这几日醒来时,我发现你都背着我睡,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洛元秋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把被子一卷转过身去。景澜眼疾手快,抓住被角抱住她道:“你梦见我了,是不是?”
那间屋子成了她心底无法言说的噩梦,多年以来,洛元秋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半晌她轻声道:“我梦见在黎川……”
景澜收紧手臂,打断了她的话,嘴唇贴在她的颈后低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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