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石窟武神画像之下,则陈列着各式兵器,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些刀、剑、矛、斧、钺、戟等,几乎和尊武显圣图中武神们所持的兵器一模一样,俱是锋利无匹,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沈誉看得热血沸腾,甚至有些忍不住想拿下一把试一试,偏偏这个时候从石窟中走出一人,沈誉这才发现那敲打声已经停了。
那是一个长相妩媚的女子,长发微卷,高鼻深目,肤色略深。她穿着件短衣,露出缠满布条的双手,怀抱一把唐刀站着,无声无息地看着沈誉。
最后她微微颔首,神情淡漠地道:“师兄。”
沈誉一梗,道:“师妹,好久不见,刚刚你是在打铁?”
林宛玥道:“我每天都在打铁。”
她露出的手臂削瘦却十分有力量,而满石窟的兵器,更是印证了所言非虚。
石窟中兵器尽有,却没有容人落座的地方。星历大人只得站着,对着许久未见的师妹,干巴巴道:“我来是为了问一件事,就几句话,不会耽搁你多久的。”
林宛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领沈誉去了另一处地方。让沈誉大感惊奇的是她这地方居然有了待客的桌椅,两个圆球扑扇着翅膀,用爪子抓着茶盏飞了过来,轻轻放在桌上,又轻巧地飞走了。
林宛玥道:“喝茶。”
沈誉盯着那送茶的圆球不住看,问她:“那是什么?”
“小玩意罢了。”
林宛玥漫不经心地说,端起茶盏一口喝完,沈誉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小师妹相处,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尴尬。见她喝茶,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立马喷了出来。
沈誉差点被酸死,看着那黑漆漆的茶水,惊恐地问道:“这是什么!”
林宛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答道:“乌梅茶,可能放的多了些。”
沈誉不敢喝第二口,害怕自己事情没问就先死在师妹的茶里。也亏得这乌梅茶,他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便开门见山问道:“我问你,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离山时候的事吗?”
林宛玥点头:“我记得,怎么了?”
沈誉道:“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你是最后一个离山的?”
林宛玥手搭在刀柄上,垂目道:“是,我的东西多,收拾的慢,所以也走的最晚。”
她抬头看向沈誉,目光锐利,如同开锋的宝剑,逼的沈誉不得不偏了偏头,不愿与她对视。
“奇怪,”林宛玥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沈誉还以为被她看出了什么破绽,故作深沉道:“昨夜梦见了师姐,不禁有些感伤。所以来问问你,那时候你离开前,师姐可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林宛玥答的飞快,似乎连想都不必想,张口就说道:“我的东西太多,一时间难以搬下山。本来不打算要了,但师姐说,这东西留在山上也没用,不如一起带走,就捉了那只常来白吃白喝的野猪来,驮着东西下了山。”
“我走的时候,她坐在山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对我说:‘可以不走吗’,我骗她说,以后一定会回来看她的,其他的人也会回来的。她好像信了,又好像不信,盘腿在石头上坐着,说天快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她在高处看着我,叫我别担心,走就是了。”
说道此处,她顿了顿,沈誉袖中的手攥紧了些,低头道:“然后呢?”
“然后?其实她偷偷跟在我身后下了山,直到我到镇上,她才放心地回去了。”林宛玥笑了一下,把唐刀放在桌上,道:“她担心我被人欺负,在我的行囊里悄悄放了一叠符纸。她那时火符画的最好,这类也给的最多,我到现在还没用完,给了景澜许多,不知她拿去干什么了。”
沈誉原本心中发酸,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警觉道:“难道她也来过?”
林宛玥道:“很巧,她早上刚刚来过。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来我这里坐一坐,问的也是与师姐有关的事。”说着瞥了沈誉一眼道:“不过她可没说我泡的茶不好喝。”
沈誉无言以对,木然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连连点头道:“行,你泡的茶最好喝了。”
林宛玥说了句何必勉强,招呼圆球飞来换了茶,上了一盏温水。沈誉猛灌半杯,又问:“她每年这天都来?”
林宛玥道:“是,有梦没梦都来。随意说说师姐罢了,也没多说什么别的。”
沈誉心道:“不说别的只说师姐,那还不糟糕?”他越想越心惊,总觉得景澜大有问题,但一时不能和林宛玥说明,只能自己憋着,无不嘲讽地说道:“呵呵,想不到她这般情深意重呢,那当初怎么就——”
谁知林宛玥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师姐也已经不在了。当初的事,我们都有错,错不在一人。”
沈誉不答,只是端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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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台,吴用揣着手踱进踱出,烦恼非常。一方面他确实不大想管和百绝教有关的案子,因为那要和京兆府的人打交道;另一方面太史令催的又急,等着要回复,他虽然能暂代台阁批示,但这宗卷台阁到底没看过,他不太放心。
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多拖太史令一天半天的,随他叫唤也不做理会。另开了法阵,请示了台阁,命人将宗卷送到她府上去。
于是当夜,景澜就收到了这份宗卷。她本在闭关静思,为明日的开坛祭祀做准备,此时却不得不提前出关,先处理这桩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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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寂然
夜色深深,仆人挑下灯笼换上新烛,在屋檐下伫立良久,悄然离去。园中斜塘边的青石覆上了些许霜白,长廊下安静无声。横斜疏影沾染素白玉色,雪落在漆柱旁,渐渐将石阶隐没。
景澜站在窗前,看着屋外飞雪纷然而逝。
屋中没有点灯,她的面容在雪光中有些模糊,一双眼眸却明亮如星。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曳地。过了半晌,她伸手探出窗去,那手修长如玉,雪落在掌中,一时竟难辨踪迹。
片刻后雪消融于无,景澜捻了捻指尖,合拢掌心收回,无意露出一截手腕,腕上银光微闪,随即被衣袖掩住。
窗外雪落的愈发急,她转身道:“我记得今日是沈誉当值,太史局的宗卷送来前他可有看过?”
那署官微一躬身,道:“司文使大人去寻过星历大人,想必是看过的。”
景澜似笑非笑道:“那就怪了。沈誉与太史令素来不合,既然他已经看过宗卷,早该趁我不在,大肆整治一番太史令,如何会这般轻放而过?”
“这……下官不知。只是司文使大人道,这宗卷兴许与百绝教有些干系,一时间难以定夺,需得请示台阁大人定夺后,再回太史令。”
景澜手指搭在腕上,轻轻一抚,轻声道:“百绝教蛰伏多年,想不到行事还是如此狂妄。”
署官不解其意,又听她道:“将宗卷留下,你下去罢。告诉吴用,此事涉及到朝廷抡才大典,又惊动了京兆府,想来还有的查。加之又和逆党乱教牵涉上关系,若存了想息事宁人的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绝非这般容易。”
那署官将宗卷放在桌上,躬身告退。景澜独自坐了会,连看也没看那宗卷,起身推门而出。她迎风站在檐下,目之所及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冰寒的气息浸润肺腑,有种刀割般的隐痛。
她低头展开一道符纸,那符纸边角泛起,像是许多年前的旧物。指尖顺着墨迹渐淡的符咒轻轻勾勒,被朱砂衬的愈显苍白。如此反复描绘,如同在揣摩符师的用意。
符纸在她手中燃烧起来,符咒一亮,一只火鹤自符纸上轰然飞出,双翼被熊熊烈焰包裹着,在空中带出一圈细碎光点,轻盈优雅地落在庭中。
它展翼鸣叫,落雪纷纷避开,地上的积雪融化了一小圈,露出湿润漆黑的石板。它仰头向天,似乎想振翅而飞,但姿势尚未摆出,便砰然消失不见,散作一地星火,在深雪里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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