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的威严到底还在,景澜与沈誉两人都飞快的闭上了嘴。耳旁顿时清净,洛元秋长舒一口气,望向台阶上那片稀薄的冬阳。
光虚无缥缈,微弱的一点亮意,不足以令人感到温暖。她走到门外,弯腰在台阶上抓了一把,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抓到,但摊开手时冬阳仍是落了一手,就是这般似有若无的存在。洛元秋不由想到那道玄妙至极的符箓,短短片刻的功夫,她早已把它深深记在了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绘,揣摩那位符师的用意。
以常理而论,越是力量强大的东西,就越是繁琐复杂。但这道威力浩大的符却是如此的简单,竟有返璞归真之妙、化繁为简之奇。洛元秋向来喜欢精简凝练的符,她自己所画的符也是如此。虽然看起来过于随意,但舍去了一切无关紧要之物后,单以符本身来说,反倒更为清晰明确。
何况符目的本就是为了引注天地间这些似有若无的力量,使其流转于笔墨勾勒之间。但符向来是越复杂越容易出差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简单的符又无甚大用,威力也是平平。还从未听过简单而威力巨大的符箓,洛元秋新奇之余,也生出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来,原来这世上并非只有自己是这么画符的。
她却不想自己只是为了画符省事,因清楚的知道自己字写的难看,若是效仿寻常符师去画符,只能画出一团乱七八糟难以辨别的东西来,简单些好歹还能看得清。如今难得寻到一位知己,她也就不管不顾,一厢情愿的将自己归到大道至简的境界里去了。
沈誉与景澜不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的大师姐已经为自己的一手烂字找到了绝佳的理由,从此彻底放弃了练字的打算,心甘情愿做一位简洁凝练的符师。只是这位符师简的不仅是符,她还在心中下决定,要把那些难写的字统统简化掉,一个字既然已经这么难写了,何不去掉偏旁,这样看起来也清爽么。
景澜多年辛辛苦苦教师姐练字,耗时又耗力,一番苦心转眼间就化为流水远去。她对此毫无所觉,与沈誉交代完先前在玉家所见所闻,她道:“对了,师父没死,他还活着。”
沈誉看了一眼洛元秋的背影,压低声音道:“不可能!师姐初到太史局之时,我与王宣便已经试探过她了,她说玄清……师父分明已经去了!”
景澜道:“他那是出山去置办年货,师姐根本就没和你们说清楚!”
沈誉震惊不已:“我看师姐来长安这么久,还从未去写信回山,才以为师父是已经”
咽下死了二字,沈誉迅速恢复了镇定。景澜却道:“你让师姐回信,恐怕师父都未必能看懂她在说什么。”
沈誉想起洛元秋那手字,心想到底是人无完人,师姐明明是个符师,却连字也写不好,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他叹道:“这倒是,师姐那字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看明白的,满页都是圈和点。”
洛元秋恰巧在这时转过身:“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急忙转移话题,将师姐糊弄过去。洛元秋对他们的要求极低,只要不吵不闹,就已经足够了。看他们此时和睦交谈,再无争锋相对,暂时显出一种同门友爱,不禁喜悦非常,道:“很好很好,你们不要吵架,想吵的时候就去外头打一架吧。打一次不够,多打几次,总能解决问题的。”
沈誉对她的提议敬谢不敏,将她上下一番打量,他微微笑了笑:“师姐,你还记得我吗。”
洛元秋记不得人的脸,闻言有些心虚。回头去看景澜,景澜若无其事的偏过头,一心一意的欣赏庭院里的风景,丝毫不为道侣恳求的目光所动摇。洛元秋只能自力更生,她回想起能这么和二师妹镜知拌嘴的,大概只有三师弟瑞节了,于是试探问:“你是……瑞节吗?”
沈誉眼中一亮,含笑道:“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师姐竟然还能记得我,将我再认出来,真是不容易。”
面前的男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举止间流露出稳重沉静,与洛元秋记忆中那个上窜下跳,被她追得满山跑的师弟简直是天差地别。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十年的光阴,当她的师弟站在眼前时,她却已经认不出来了。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景澜,洛元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看她。景澜靠在门边望着洛元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眼底似乎有种温和的情愫,映着冬阳的微光,让人想起明净悠远的晴空下,薄雾未散的青山。
只是这么一眼,洛元秋的心便彻底安定了下来,她想师妹还在,师弟即使变了,那也还是自己的师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想到这里,她对沈誉道:“师弟,我一直都记得你,那些事情,我都还没有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我王小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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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所思
沈誉一怔,心中愧意更甚,竟是不敢去看洛元秋的双眼。
景澜懒洋洋道:“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也曾与我说过一次呢?”
洛元秋回头看她,奇道:“是吗,我也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景澜走到她身后,手臂横过一侧肩膀,将半边身子压了上去。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沈誉,道:“怎么不说了,师弟还在等着你呢。”
洛元秋歪头看着沈誉,再开口时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你离山以后,那头野猪时常送些果子石头放在你屋前,有时候师父给它喂东西,它也要特地分出一些留给你,它一直在等你回来……”
她冷不防提起一头野猪,沈誉张着嘴啊了一声,当即呆住了。
景澜噗嗤一笑,洛元秋皱眉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头猪后来又生了几只小野猪,在后山到处乱跑,师父根本拦不住它们!如果师弟还在就好了,一定能帮那只大野猪看着些……你怎么还笑?别笑了,那野猪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呢?不然它为何在师弟旧屋前放东西?”
而然她越是制止,景澜笑得越厉害,手臂差点从洛元秋肩膀上滑下去,看着沈誉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她也不忘添油加醋:“师弟真是术业有专攻,当年我就说你是养猪的一把好手,没想到离山多年,还这么遭野猪惦记,看来是真有些本事了!”
这下沈誉的脸彻底黑了,他不去看景澜,对洛元秋道:“师姐,那其实不是野猪,是一种灵兽……”
景澜故作惊讶道:“师弟养猪多年,居然能分得清种类了?真是叫人佩服。”
洛元秋听了这话撇下景澜手臂,转身看着她道:“你也想去养猪?山上还有好多,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格格党
景澜叹道:“我没那等本事,养养你就已经够操心了,无心顾及别的。”
洛元秋认真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可比猪好养多了。”
“你居然还有这种自觉?”景澜低头一笑,“可不是么,不然怎么说师弟技艺深厚、劳苦功高呢?”
沈誉听到此处已是忍无可忍,强压下怒火道:“我有话要对师姐说,劳驾你先去外头等一等!”
景澜慢悠悠道:“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呢?”
沈誉冷笑道:“我只怕你心里有鬼,这些话我敢说,你难道敢听吗?”
景澜毫无惧色道:“是人也好,是鬼也罢,何不拉出来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洛元秋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最后道:“你们为什么不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吵来吵去有意思吗?”
景澜又懒散地将手臂架在她的肩上,紧盯着沈誉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洛元秋扭头看她:“什么?”
景澜缓缓吐出三个字:“刺、金、师。”
洛元秋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景澜又道:“他请玉映邀你到此,又亲身而往,定是为了问清这件事。”
“不错,我的确是为了此事而来。”沈誉看向洛元秋,眼中多了几分复杂,沉声道:“师姐,你当真是刺金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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