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莺偷瞄了她一眼,莫名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道:“若是想不起,那就不必再想了。”
“想不起,但有时做梦会梦见。虽说她在梦中面目模糊,认也认不出来,但言语交谈,却清晰无比,恍如昨日所见。”
洛元秋神色淡淡,平静地说道:“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她离世许多年,想来也只有我一人记得这些事。不过是少年不经事的胡闹,若是要说,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陈文莺一听人已经不在了,不由噤声,暗自责怪自己多事。但见她神情无一丝悲伤,只是从眼中透出些许茫然,歉然道:“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洛元秋摇摇头,本想说没事,却看见白玢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踉跄几步踏进铺子,紧攥的手张开,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你看快看,这是不是就是那丹药?”
三人从炒货铺子中出来,避开街上的行人,拐进一处小巷,洛元秋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方才看见前些天一道喝茶的那几人,其中一个有些门路,私下常卖些补脑强身的药给举子。咳咳,这等生意,自然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白玢捏着药丸来回看,说道:“大约也是来看热闹,我寻着那人时,不知怎么,他神情有些慌张。再问他卖药的事,他起先是不说,待后来我加了好些银子,他才给了我这么一枚丹药,说叫我回去先试试看,若是有效果,再去寻他。”
陈文莺道:“就这么一枚丹药能做什么,难道它还会自己寻路?”
白玢约莫是心情大好,也不与她拌嘴,直接了当地说道:“我问他,若是下次要去寻他再买这药,又该去哪里找他,他便告诉了我他的住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陈文莺嘴角一抽,揉了揉眼睛道:“今天又不能睡觉了?”
白玢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睡觉,到底想不想留在太史局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提这事陈文莺就烦,她将指骨捏的啪啪作响,不耐烦地问:“你想怎么做?”
白玢见左右无人,又防止有人偷听,特地向巷子里走了段路,这才道:“我们先要备些东西,方便晚上行事……”
陈文莺怪道:“怎么说的你好像经常干这事一样,你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白玢与她瞪了会眼,泄气道:“我这不是也不知道吗,想着一起商量商量,看看应该带些什么。”
“我知道。”
二人一同看去,之间洛元秋眼睛闪闪,压低了嗓音道:“我来准备那些东西,你们且放心吧。”
白玢一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犹豫道:“是吗?不过洛姑娘,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师弟他曾经——”
陈文莺适时打断她的话,与白玢道:“别问了,她师门渊源,什么都教,你是学不会的,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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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纷杂
戌时,打更的刚敲过梆子,将绳子系回腰间。他打着灯笼自五帝庙跟前走过,遭寒风迎头一吹,冷的不住缩脖子,便站在庙门前避了避,想着等风小了些再往前走。
五帝庙前因是大道,平日人来车往,故未在门前设供奉的铜炉。但信众自有办法,另在大门左右供了两座红漆云纹的木愿架,上头贴满了红色的纸,经风一吹,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哗哗作响。
打更的虽行惯夜路,心头仍是有些发虚。踌躇了会,把灯笼里的蜡烛换了新的,待灯光明亮了些,才有了上路的胆量。
他心中念叨着大仙保佑,嘴却不住打哆嗦,突然一道黑影从身侧掠过,惊的他厉声喝道:“谁!”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仆人打扮的男人打着灯笼,搀了个人,从暗中一步三晃地踱了出来。
打更的见是活人,顿时也不怕了,问那男人:“这……是怎么了?”
男人答道:“郎君喝醉了,我正要扶他回去。”
这人口音不似京都人,模样虽生的俊俏,却十分面生。如今各地举子上京备考,多的是没见过的脸没听过的口音,打更的自诩见多识广,也存了与人为善的心,便道:“离宵禁尚有半个时辰,快扶他回去罢,路上莫要耽搁了。”
被他搀扶的人脚步虚浮,两腮发红,仰头看天,显然醉的不知人事。男人道过谢,扶着人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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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升迷迷糊糊间记得自己在酬春楼与人对饮,特地要了最烈的烧酒,他向来不这么喝,只是今日有些进项,他心中又揣着事,不能也不敢和人说,只能借酒消愁,一醉再醉。
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洪知的影子,来来回回在眼前晃着,任他如何灌酒,都挥之不去。
他惧怕之余,唯恐自己酒后吐真言,胡言乱语引人怀疑,趁着尚有几分清明,忙叫来下人扶自己回去。
如今他应当在家中了罢?只是不知为何,这床比寻常硬了许多,下人难道不曾关窗吗,这风都吹到他的脸上来了。但,这不应该啊,难道是——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身处杂草堆上,手边就是碎石泥土。
贺升醉意散了几分,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举目将望,四周风声呜咽,枯草凄凄。那沙地间起伏的轮廓,难道是坟包不成?
“贺升,贺升。”
贺升被这声音惊的头皮一炸,残存酒意激得人血脉偾张,耳畔嗡嗡之声大作。忆起白日在洪知家中所见,他当即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出来:“不!不是我害了你。我分明劝过你的!你去寻害你性命的真凶,莫来缠着我!”
“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害了我……”
飘渺浓雾之中,依稀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身形与洪知近似,缓步向他走来。说是走,实则长袍之下并未见着甚么脚,只剩空荡荡的一截挂着,贺升听他幽幽道:“我就是吃了你给的丹药,将性命枉送……”
只消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立在贺升的面前了。贺升这才看清他的袍子上溅了半边血迹,垂在身侧的手颤颤巍巍抬起,连指甲都是漆黑的。他当场被吓的心神俱裂,嗓子都劈声儿了:“不是我不是我!你去胡家巷六通巷子寻岭道长,你去寻他啊!”
“寻他?呵,我自会寻他……难道你便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眼见洪知又要靠近,贺升害怕得连连后退,却不想被什么绊倒在地,洪知飘然而至,身侧浮起幽蓝火焰,已经向他扑来,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颈,森然道:“我先杀了你!”
贺升两眼向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他是被人摇醒的。
酬春楼的小二推了推他,道:“客官,客官?”
贺升嘶了声,扶着头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
“酒楼要打烊了,客官可有人来接?若是没有,敝店伙计也能送您回去,不过就是得费几个钱……”
贺升登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惊惧地看向身边。
还好,还好,只是个梦罢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在小二不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抚了抚胸口,长舒了口气,顿时僵在原地。
他哆哆嗦嗦从衣襟中摸出一枚东西,借着灯笼的光翻过来看,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奇异的符号,正是他卖给洪知的丹药。
“有鬼……有鬼……有鬼啊!”
酒楼伙计惯见酒客醉后百态,也不惊不异,还扶了几近狂态的贺升下楼,送他到门外。
贺升的仆人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一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却见他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喃喃道:“快去,快扶我去胡家巷找岭道长,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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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外隐蔽处,陈文莺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身边两人:“我扮的鬼竟有这般吓人吗?”
白玢道:“他心里本来就有鬼,自然,可能你是比较能吓唬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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