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笑道:“那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我不怕她,是因为我觉得她没什么可怕的地方。她不过是冷淡了些,怎么就能说是可怕了呢?”
“我听人说过,有些咒师会在法器上附上诅咒,人若是不幸被割伤,留下一道伤口,那可就永远不会好了。”陈文莺手肘推了推白玢,问:“白玢你说是不是,你听过没有?”
白玢点点头,对洛元秋道:“让洛姑娘见笑了。实不相瞒,陈文莺说的确有其事。在我们南楚之地,曾有一位咒师为炼制邪术法器,屠戮了一镇的人。洛姑娘要是想听,以后得空可以详细说说。”
洛元秋道:“好,不过你们不必太害怕,这位咒师既然是太史局的人,想来也不会是那等丧心病狂的凶徒。”
陈文莺嘀咕:“谁知道呢,那可不一定。”
白玢道:“算了,莫要多说,虽有前因先入为主,但大家本是同僚,不该一开始就心存怀疑。”
说话间三人又看向对街,老树旁空无一人,陈文莺惊讶道:“人呢,难道已经走了吗?”
她将头探出去看了看,惊呼一声转回来,道:“原来没走,还在巷口……”
白玢叹了一声,道:“洛姑娘,她若是要私下询问你……”
洛元秋道:“那我便有什么答什么,把知道的都说了就是。”
面摊老板擦完了桌子,收起案板,道:“几位客官,小铺要打烊了,请移尊步,行个方便可好?”
三人赶紧从面摊里出来,慢慢挪到巷口,黑衣咒师果然站在那里,肩头落了层厚厚雪花,等他们走进了,才开口道:“符师留下。”
这便是无关者速离的意思了,陈文莺与白玢向洛元秋投去多加珍重的眼神,拱了拱手告辞。
咒师站在巷口,双手抱剑,全身上下流露出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淡漠之意。洛元秋只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只觉寒风更甚,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本就是不相识的人,就算有什么符咒同门相背的恩恩怨怨,也已经是百年前的旧事了。洛元秋向来不拘此节,却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
巷中伸手不见五指,夜雪盈路道滑难行,洛元秋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外,差点在雪地里滑到。手在半空胡乱划了划,还未摸到门,忽地身边一亮,转头看去,身后跟着一道黑漆漆的人影,手里还拎着一盏小小灯笼。
那盏小灯笼居然是挂在剑柄上的,灯中发亮的不是蜡烛,而是一团上下浮动的光球。
她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人也有些意思,轻快地说道:“多谢。”
咒师依旧不言,洛元秋从袖中摸了道符纸出来贴在门上,取了朱砂笔,借着光画出记忆里的那道咒术。感觉灯笼移过来了几分,在她侧脸边定住不动了,像是为她举灯照明的意思。手中不由顿了顿,又道了句多谢。
洛元秋画完咒术,将符纸取下递给她。咒师微微低头,没接,反而说:“这样没用。”
洛元秋这才想起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免有些愧疚,低眉敛眸道:“那我带你画一遍?”
咒师微一点头,道:“但请指教。”
洛元秋忙道不敢,又看了一眼那张被黑布蒙住的脸,愧疚更甚,只怪自己未替他人着想。不假思索牵起她的手,在朱砂盒中沾了点,靠着门板飞快地画了道咒术。
咒师的手背温近寒凉,人是冰冰冷冷的,手更胜一筹。洛元秋掌心温暖,一触在暗自道了句好冷。她牵起那只形如无暇白玉的手,无意中却发现在中指上有圈小小伤痕,隐约像个齿印。
咒师的手颤了颤,洛元秋收回思绪,怪自己逾越了。手松开了些许,虚浮地覆着,并不贴近。却不禁想,是谁这么心狠?但此时不便深思,两人之间也未熟识,她规规矩矩地牵着咒师的手画完那道符咒,问:“如何?”
咒师沾了朱砂的手更白的惊心动魄,她举着手指,轻轻摇了摇头。洛元秋只道是自己心急了,又牵起她的手,这次特地放的慢了些,掌心紧贴在咒师手背上,一笔一划,把这道咒术再画了一遍。
她问:“怎么样?”
咒师继续摇头。
洛元秋迷茫地看着那道咒术,想不通她怎么还不明白。但料想咒师也不至于在人前暴露自己短处,她既然说不会,那便是真的不会了。洛元秋只好再度握住她的手,一连画了四五张符。因为太过专注,后背都出了层细汗,口干舌燥,略有些紧张地问:“现在呢?”
咒师慢悠悠地点点头,洛元秋如蒙大赦,松开她的手,举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却听她道:“其实,只懂了一半。”
这话让人不知如何作答,洛元秋手都有些颤抖,一摸袖子,刚要取一道新的,突然身形一僵,艰难道:“那怎么办,我没符纸了。”
总不能画在门上吧,一个符师在自己家门板上画咒术,那像什么话。
咒师发出低低的笑声,洛元秋大窘,面色微红。咒师手捏起那几张零碎的符纸,染上些许朱砂的指腹揉了揉,嘴角微勾,挑着灯笼道:“多谢。”
她不等洛元秋开口,径自走进风雪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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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溯游
洛元秋手捏着朱砂盒子站在暗中,望着那片微弱光亮远去。耳边风声不绝,雪势稍歇,从寂阔深远的长夜旋落而下,渐渐将一地凌乱踪迹覆去。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自她心底漫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意。洛元秋垂眸叹了口气,开了院门,疲乏之极地踏入院中,险些被水桶绊倒在地。无奈地将水桶拎到柴房,她又看了看水缸中冻结大半的水,干脆闭眼画了道符上去,随他化去。
窗外风雪肆虐,洛元秋铺好锦被,脱衣钻入被窝。桌上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因未添油换芯,火光甚暗,不过多时便化作一蓬青烟,余下满室冷寂。
洛元秋缓缓闭上眼,明明疲惫不堪,却偏偏难以入睡。默念数遍静心咒无果,她卷被翻身,头靠向床边,似乎嗅到一点幽冷淡香,抬眼一看,原来是那枝花苞垂垂的云霄花。
她伸手拿起花枝轻轻放在枕边,那云霄花花叶鲜妍,不败不枯,与离枝前别无二样。所凭依的,却是一个小小的咒术。
但教给她这咒术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或许是今夜遇见那位咒师的缘故,看见这枝花,她不觉忆起过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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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是第一个到这山上来的人,为何却排到了第三去?”
华衣少年站在山顶屋舍前,眉宇间是一片矜骄之色,颇为嫌弃地打量着周围,轻哼道:“这地方也能住人?”言语更是不屑,转身负手站立,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捂住口鼻。
他身旁站着一个少女,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看着十分不起眼。个头堪堪到他肩膀,她在人来人往的道旁努力垫起脚数次,终究是不能与他平齐而立,只好抬头问道:“为什么不能住人?”
少年闻言瞥了眼她,不悦道:“你是什么人,是这山上洒扫的仆役吗?怎地这般不知礼数,如此造次。”
少女看着他袍子上精细的绣纹,伸手摸了摸,感觉衣料顺滑无比,不禁想凑上揉揉捏捏。少年露出一副惊怒的神情,呵斥道:“放肆,走开!”
少女如若未闻,一心盯着他的袖子不放,攥在手中看了半晌,任他又吼又叫原地乱跳,最后说道:“这是星图吗,为何要绣在衣服上?”
少年眯了眯眼,用力扯回袖子,奈何扯不动,只得咬牙道:“管你什么事,小丫头走开!”
少女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少年俊脸微红,约莫从未被人这般看过,恼羞成怒道:“这寒山门竟无一点礼数吗?尔不过一小仆,也敢冒犯尊客,真是无礼之极!”
言罢似觉得与小姑娘如此拉扯不大好看,忙唤来仆从,要将她拉开。几个年轻仆从奉命上前,抓住少女的手臂迫使她松开,谁知这小姑娘看着瘦弱,力气却十分惊人,抓住少年的衣袖就是不放。僵持了一会,玄清子匆忙赶来,见状惊讶道:“这又是怎么了?元秋,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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