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听出他话中的调侃,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听到顾况要抽干我的血,就会马上开始找顾况,最后杀上门干脆利落捅死他了事。”
自己这位侄女确实不太像能沉得住气的人,顾凊不由赞同地点点头。
景澜低低一笑:“不过依我看来,以顾况做下的那些恶事,这种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
两人对望片刻,顾凊道:“我明白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我虽不如你了解元秋,但有些事仅凭你觉得好是没什么用的,还是应该提前和她商量,不然我怕你事后被她揍出家门。”
景澜唇角略翘,看来顾凊是实实在在和洛元秋打过一架了,亲身得出的教训:“哦,是吗,可她还从未对我动过手。”
她语气虽平淡,却另有一层深意。顾凊听了呵了声,意味深长道:“凡事总有第一次。”
语毕他一夹马腹,把景澜留在了黑暗中,先一步离开了巷子。
两人就此分别,景澜策马回府。夜中雪如鹅毛,寒风迎面扑来,马上就要到达家门外时,她似有所感应般,向着路旁看去。
风雪中朦胧灯光仿佛梦境,延伸向回忆深处。那人站在路的尽头,她们彼此相望,好像已经等待了许多年。
景澜翻身下马,怔愣了一瞬,不由自主向前一步,道:“师姐!”
于是那人如往常一样笑了起来,迎着满天飞雪快步向她走来。
。
第201章 月灯
景澜牵着马问:“这是从哪来的?”
洛元秋举起手中的兔子灯道:“怎么样,好看吗?”
景澜道:“外头兵荒马乱的,还有人敢出来卖灯?”
洛元秋道:“不是买的,是别人给的。”
此事说来好笑,洛元秋离宫后特地回了一趟曲柳巷,本想在租赁的屋子到期前将行礼提前收拾好,结果去了搜寻一通之后,才发现屋中里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连那半盒干桂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撒了一地,芬芳已失。
无奈之下空手而出,临行前洛元秋对着那半扇木门发了会儿呆。周围邻里因昨夜之事紧闭门扉,不敢随意出来走动。街道上冷冷清清,洛元秋常去的面摊与包子铺都没开张,她不免有些失落。
回想当初来时这里还格外热闹,街头巷尾都是人。如今她要走了,却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正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墙那头探出两张脸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咻咻两声,两枚弹丸飞来,倚在门边的那半扇木门晃了几下,“轰”一声倒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墙头那两个孩子见闯祸了,急着跳墙逃开。其中一个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手足无措地扒在墙头迟迟不敢下去。还没等洛元秋开口,他就先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巷里,很快就引来了家中大人的呵斥。
洛元秋才想起隔壁住的秀才一家早已经搬走,现下住着的应当是新搬来的邻居。果不其然,半晌后隔壁小心翼翼开了门,一个年轻女子探出身来看了洛元秋一眼,又看见躺在地上的半扇木门,连忙赔礼,便请洛元秋进家门喝杯茶——
景澜听到此处眉心微动,道:“所以你就这么进去了?”
洛元秋道:“我当时本不想进去的,可是……”
只是一扇破门罢了,立回去修修还能做做样子,洛元秋觉得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那年轻女子极力邀请,偏偏这时传来一声怪响,洛元秋低头去寻,目光在腹部微微凝固,嘴角不禁抽了抽。
那年轻女子也没想到会这样,扑哧一笑,掩口道:“厨房正好蒸了一笼包子,姑娘若不嫌弃,不如来尝一尝。”
洛元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顿时大脑空空,幽魂般跟着她进了门。
一顿饱腹之后,洛元秋发现院子里堆了不少竹子,屋里梁上挂了几排新做的花灯,寻常可见的荷花样式,粗略上了些颜色,便挂在高处晾着。
中间那排花灯中却有几个不太一样的,洛元秋指着那灯问,年轻女子答道:“那是燕子灯,那是兔儿灯,小孩儿都爱顽。去年上元节卖的不错,今年便想着也扎多些带到灯会上去,可没想到出了这事……唉,真是老天不成全!姑娘要是喜欢,不如挑一个去?”
洛元秋说完提起灯给景澜看,道:“我挑来挑去选了这一只,你看,它是不是有点像你?”
两人自后门入院,景澜把马交给管事,抬手按在那灯纸上,轻轻转了个面道:“是像你自己吧,一只呆兔子。今天舅父把你单独留下,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洛元秋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这都猜到了?那你不如再猜一猜,我们都说了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雪中灯如胧月,在飞雪的撞击下发出簌簌声响。景澜从洛元秋手里接过兔儿灯,转了个面,抹去灯外覆盖的薄雪,说道:“必然与玉清宝诰有关。”
“也不全然是。”风有点大,洛元秋去牵她的手,说:“本打算换点别的,后来发现用不着了。”
仿佛握了一块冰在手中,洛元秋呵了口气诧异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景澜转过脸,微光下五官如同精描细绘而成,清丽隽秀,道:“嫌我了?”说着把手伸进洛元秋衣袖里,贴着她的手臂道:“我后背有伤,气血亏损,身上自然会冷。”
交谈间两人进了屋子,寒风被隔绝在外,房间里暖意熏人,看着熟悉的陈设,洛元秋一时间大有隔世之感。
她愣了愣,回顾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仍觉得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走马灯旁,做了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景澜推推她道:“奔波了一整天还不累么。走,去把衣服换了。”
两人先后去沐浴净身,回来以后景澜把兔儿灯挂在书架旁,见洛元秋盯着灯发呆,便问:“在看什么?”
洛元秋一脸认真道:“我现在一看到灯就想起墨凐,你说她不会又从灯里蹦出来吧?”
景澜走进和她一起看着灯,兔子呆头呆脑地与她们对视,景澜干脆吹灭灯里的蜡烛,道:“现在好了,应该不会了,过来帮我看看伤势。”
她在床榻边坐下解开单衣,露出后背,一道深紫色的伤痕印在雪白肌肤上,从右肩向下斜掠过大半肩背,看着令人心惊。
洛元秋指腹轻贴在边缘,觉得这伤痕看起来就像是咒纹,道:“没流血,疼不疼?”
“有点。”景澜低下头,把放在手边的瓷瓶给她。
洛元秋打开瓶塞闻了闻,倒了些许在手中,问:“这是什么药?”
把碍事的头发扎成一束,景澜答道:“祛除咒力的药,就是不知道是否有用,先上些看看。”
“是要拔咒吗?”洛元秋跃跃欲试,“我略知一二,不如让我来试试?”
景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不必,要拔咒我还是去找咒师。”
洛元秋不悦道:“明明是符在咒先,符高于咒,以符法拔咒为何不可……”
景澜一针见血道:“那现在太史局里是咒师多还是符师多?”
洛元秋无言以对。
若真论起符术咒术谁高谁下,只怕说个三天三夜也未必会有结果。洛元秋安慰自己,师妹既然都伤成这样了,做师姐的就应该大度些,莫要与其相争。
她自觉心态平和,倒了碗温水调和药粉,刚要下手之际,景澜却闷笑一声,肩头颤动,牵动后背。洛元秋心知她因何而笑,无奈道:“别动了,正上药呢。怎么还笑……有这么好笑吗?”
洛元秋放下瓷碗,一手抹药,一手按住景澜后背。察觉指腹下肌肤细腻光滑,从发间传来沐浴后的幽香,她怔愣片刻,面上微热,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温柔,旖旎顿生。
景澜侧头道:“怎么还不上药,你不会又脸红了吧?”
冷不防被她戳中心事,洛元秋马上否认:“没有,你别乱动了,这就上药!”
她蘸着药往伤上抹去,察觉到景澜肩背紧绷,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忙收手问道:“疼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