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沉着脸道:“醒了就再打晕。”
洛元秋合上门,见这小楼上下都挂满了各种样式的镜子,当真是千奇百怪,有些更是残缺不全,只剩下几块碎片。
或许是年岁已旧,许多镜子未经打磨,在烛火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些镜子里都藏着一团轻柔的雾气,不断旋转翻涌着。那雾气莹莹生光,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在彼此呼应,像水波一般轻轻荡漾着,
洛元秋惊讶道:“你用这些镜子来修炼神魂?”
地上只放着一张矮桌,景澜把它推得远了些,拉着洛元秋坐下。洛元秋见地上都是纸张,拾起一张看了看,纸上字迹似咒非咒,在心中揣摩一番后,另有一种奇异之感。
景澜清开纸堆,扫出一片空地,道:“赵郅灵从前修的都是密教法门,极为霸道排外,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引魂入境,尽快修出神魂剑。”
洛元秋没见到她之前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估摸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如今一见到景澜,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景澜看了她片刻,嘴角微扬,想笑又忍了下去,轻叩了叩桌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
洛元秋这才想起来意,抬头向里屋看了看,景澜见状道:“我为修炼神魂剑设下了结界,她什么也听不见的。”
洛元秋闻言把包袱放在地上,解开后取出一只螺笛。景澜一见此物便道:“卫曦呢,她怎么了?”
“进白塔了。”洛元秋说完,又大致讲述了一番来龙去脉,“她要我把这只螺笛交给墨凐,说自己去了池中寺……你知道池中寺是什么地方吗?”
景澜轻轻一笑:“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何……我当然知道,密教信奉轮回之说,相信人死后会在一地徘徊,之后再进入轮回。池中寺指的便是魂归之处,但无人知道它究竟在何处。”
洛元秋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身后墙上的镜子,忽然想起一事,忙问:“等等,圣女给你的那面镜子呢?”
“你来晚了,掌教见我多年与此镜相伴无事,已于一年前将它取走。”景澜答道,“之后他一直闭关修行,不知悟到了什么,突然离开了丽阳,我猜他多半是去找池中寺了。”
洛元秋一愣:“难道池中寺当真存在于世间某个角落?”
景澜摇了摇头道:“没有池中寺,如果真的有,墨凐为何找不到?你还记得许君菡吗,她为见故友一面去寻池中寺,最后却死在了明宫下的法阵中。”
洛元秋道:“既然这地方从未存在,卫曦为何要让墨凐去找呢?”
景澜注视着她的双眼道:“师姐,卫曦应当不会再从白塔出来了。”
洛元秋立刻道:“怎么会!她那般厉害——”说完话音一顿。
按照卫曦原本的计划,修复完法阵之后,她便会带着灯盏与神兵入塔。可最后卫钧打碎了一盏灯,并带走了另一盏与神兵,卫曦也没要洛元秋手中的剑,入塔时更是什么也没带……
想想卫钧身上分明还有卫曦设下的誓约,都能活到后世兴风作浪,岂不是说明卫曦早魂消魄散在白塔里了?
洛元秋沉默良久,心里有些难过。景澜摸了摸她的头道:“别忘了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我们不过是外来之人,无力改变这一切。想想殷雪怀,还记得他走在过往中的影子吗?一次次重来,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对墨凐来说也是如此。”
洛元秋道:“是我魔怔了。卫曦,有时我觉得她不像是幻象。”
景澜道:“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她是墨凐始终不曾放下的执念,你感觉她格外真实也无可厚非。”
“如果墨凐找到了池中寺,”洛元秋问道,“是不是就能破除执念醒来了?”
景澜沉思片刻,道:“且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池中寺,如果有,那里会有卫曦吗?”
洛元秋不解道:“但卫曦已经进白塔了,如何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说完她一怔,涌起不祥的预感:“如果墨凐最后发现卫曦不在那里,岂不是……”
景澜淡淡道:“一切又会重来,就是不知下一次梦境轮回里,你我又将替代谁。”
洛元秋一想便觉头皮发麻,道:“那怎么办?直接告诉她卫曦已经不会回来了,让她去白塔找卫曦?”
景澜道:“按照这梦境的法则,你此时的身份是‘应常怀’,照卫曦临别前的托付,你应当无法告知墨凐实情,不信你大可一试。”
洛元秋不死心,道:“我不说出来,写在纸上不行吗?”
景澜扯过一张纸道:“你写。”
洛元秋抓起笔写下‘卫曦已入白塔’,还没来得及高兴,纸上字迹立刻便消失了。
“……”
景澜见她呆呆望着纸的样子颇为可爱,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道:“除非你能在对此事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写出这句话,否则心意一动,就会受到法则的约束。”
洛元秋纠结了半天,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道:“那我就把螺笛交给墨凐,告诉她卫曦去了池中寺?如果她没有问,而是直接回了北冥,这又要怎么办?”
“那都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景澜道,“我们只需做好份内之事,等待这终局的到来。”
洛元秋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等她醒来吧。”
景澜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我本想去找你,但掌教在时我难以离开丽阳。这些年我被困在这座楼里修行,想来远不如你在外游历所见之奇广,不如说说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但你不在我身边,”洛元秋靠着她的肩道,“不管我走了多远,一想到你不在,便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意思。”
自卫曦入塔后,她在塔下枯守半载,试图再度修复那座法阵,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后只得放弃,带着螺笛前往魏地寻找墨凐。
没想到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叛军已经不知去向。
洛元秋找来找去,墨凐始终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若不是坊间传闻陈帝遇刺罢朝不出,她恐怕都想不起墨凐行刺这件事,现在还在魏地苦苦找寻呢!
但这些她都不想再提,这数年中经历的一切如石中火,隙中驹,梦中身,唯有身旁这人是真切存在的。
倦意涌来,洛元秋垂下头去,十分自然地窝在景澜怀中。她如飞过雨云终于归巢的鸟儿一般,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沉沉睡去。
景澜抱着她,也慢慢闭上了眼。
.
三日之后。
墨凐昏昏噩噩艰难起身,望着满室闪烁的镜光,喃喃道:“我这是死了吗?”
景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如果一心求死,办法还是多的很,烦请不要死得太近,扰了我的清静。”
墨凐按着心口伤处,顿了一顿,后知后觉道:“……你没有杀我?”
只见镜子上朦光浮动,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镜中人道:“真奇怪,我为何要杀你?”
墨凐盯着一块碎镜,面色难看道:“原来你修的竟是神魂之术,无怪我会败在你手里!你明知我是魏人,为何要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景澜道:“在我心中并无魏人陈人之分,要说这六国遗民,可怜的又岂止是魏人。”
墨凐沉默不语,景澜又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你的大仇得报,皇帝已经死了。”
“他并非死于我手中,”墨凐冷冷道:“第二件呢?”
“有一位故人想要见你。”
“是……谁?”
镜中影陡然散成雾气,门开了,洛元秋的声音响起:“是我。”
墨凐见到她手中的螺笛,眼中一震,不可思议道:“是她……她怎么了?!”
洛元秋来到她面前,将螺笛轻轻放下,道:“我找了你很久,卫曦要我把它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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