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重重一捶手心叹道:“师姐来的时机太巧,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景澜不置可否:“她人来都来了,现在说这话也迟了。王宣去把吴用叫过来吧,有几件事还需再推敲一番。”
沈誉在门前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道:“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景澜道:“什么意思?”
“当初定下此计后,你便命人在暗中寻找刺金师。”沈誉深吸了口气,托着门帘的手臂向下落了几分,低声道:“但谁又能想到这一任刺金师竟会是师姐。你打算怎么办,是依之前所定行事,还是说”
景澜做了个手势,轻轻摇头:“我决计不会让她涉险。此事事关重大,上涉贵胄臣子,下至道门修士,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再有变改,只怕夜长梦多,依然按照先前所安排的来。至于师姐……”
门外王宣不知与何人说了句去请吴大人来,径自推门而入,在屋中寻了把椅子坐下。
景澜稍作沉吟,立有定夺:“我和她换一换,到时候让她去守陛下,就说事后论功行赏时,可再向陛下讨要玉清宝诰。”
沈誉不认识般地打量着她:“如果师姐去守陛下,你岂不是要去对上那人?”
王宣道:“陛下身旁能人众多,有宴师之流在,还轮不到师姐出手,确实再稳妥不过了。但,你有与她商量过吗?”
景澜漠然道:“有些事她知不知道都一样。”
王宣道:“我看也不见得。”
景澜却扭头看向沈誉,沈誉怔了怔,当即反应过来:“难怪师姐方才离去前还特地嘱咐我,要我来看着你。”
“犯不着让她去冒这个险,我有七成的把握全身而退,为何不干脆放手一搏。”景澜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当然,你要把事都对她说了,她绝不会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不做。所以你是打算听她的话?”
沈誉在心中仔细衡量了一番,最后道:“师姐是受我们连累,她不该来趟浑水。你说呢,师弟?”
王宣则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三人意见达成一致,景澜点点头道:“很好,那就按照计划一步步来,等吴用来了以后,你们各自取出印信,先把地牢的阵法解开。”
“一旦放他们出来,事态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沈誉沉声道:“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吗?”
景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推开窗看着飞扬的雪花道:“你说到了明日,这雪还会不会停?”
。
第173章 问水
三人离了司天台后,洛元秋本想回住处一趟,柳缘歌却道大雪迷眼,不如等风势稍弱再说,硬是拉着她来到了城南市集里的一间茶馆坐着。
因今日无故下起大雪来,原本在市集上卸货的商贩只得暂时退避,一时间车马塞道,驱赶吆喝声络绎不绝。茶馆中自是人来人往位满客盈,天南地北的商贾群聚于此,攀谈交际间也没忘了做生意,反倒无人注意到入店的三人。
伙计上完茶点之后便匆忙离去,柳缘歌将碗碟一股脑推到洛元秋面前,笑吟吟道:“师姐尝尝看,他们家的平安糕味道不错。”
洛元秋捻了两块就着热茶吃了,见柳缘歌手背被冻得发红,便为她续了杯道:“你也喝杯热茶暖一暖。”
柳缘歌闻言倍感贴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受用了这杯茶。一旁的林宛月展开从司天台领来的文书正看的仔细,被她笑的阵阵恶寒,心道既然都是将师姐当女儿来养,你方才又何必与沈誉争执,不都是操着做爹的心么?若是被师姐知道了,恐怕要将你们二人都捶成一团。
洛元秋不知她心中所想,将一杯茶放在林宛月手边,示意她也喝。
三人又坐了片刻,察觉洛元秋似有些心神不属,柳缘歌道:“师姐这是在想什么?”
洛元秋方才还不觉得如何,待离开了司天台后一路行来,想到与景澜越离越远,朦胧中竟生出一股悔意,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她借着杯中热气遮了遮脸,没好意思把这件事说出来,竭力抛开这个念头,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件事上来:“我在想……为什么那些人现在才想起来找我师伯。”
柳缘歌道:“还能为了什么?求财求物,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师姐没听过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洛元秋微愣,她没想过这一处:“那他们想要什么?”
柳缘歌咬了口糕点含混道:“我又没见过洛鸿渐,这就要问你了。”
洛元秋捧着杯子认真思索起来,但想来想去,记忆中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师伯归山后那一身伤。思量再三,她还是把这件事说给了两位师妹听,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们不是师伯的亲人吗?师伯千辛万苦去寻他们,为什么他们要伤了他?”
林宛月闻言神色有几分犯难,又看了眼文书中所载与洛鸿渐相关的内容,总算是明白了这样一份小小书卷,为何会是从司天台密库中调取出来的。
她转念一想,只怕这东西不是景澜专程留给她的,而是经由她手转交给洛元秋看的。
“不如先来看看这个。”林宛月提议,“刚从司天台调取的文书,与洛鸿渐有关。”
洛元秋一听马上放下茶杯接过,柳缘歌也耐不住好奇凑到她身边来看。
依文书中所记,三十六年前,洛鸿渐与师弟入长安时天师府尚在,适时百绝教正值猖狂之际,挟愚民信众与官府相抗,几乎自成一方势力。朝中为此事议论纷纷,先帝下旨命天师府与司天台共破邪教,但不可扰乱民生,否则就要问罪。此事颇为棘手,司天台台阁正焦头烂额之时,顾天师却领了一人来,称若要将百绝教一网打尽,非有此人不可。
这人正是洛鸿渐。
而后洛鸿渐亲身前往司天台自陈身世,自云原是前朝皇室之后,与族人避世而居,但被一教悉晓族中藏有前朝所遗至宝,便以利相笼,又以权势诱之,时族长不臣之心未死,罔顾族人性命与邪教勾结,更是心甘情愿为此教驱使,打算将族中宝物奉上。另有一部分族人早就放弃了复国的念想,不愿再度被卷入是非之中,几经劝阻族长无效,他们便携宝物自行从族中逃离。洛鸿渐父亲一脉受命守护宝物多年,如何愿意奉予他人。他忧心妻女,不忍见族人因此惹来祸端,便将宝物交付给儿子后中途折道返还。
洛元秋心底谜团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原来师伯还有母亲姐妹尚在族中,无怪他会回去。柳缘歌看到此处啊了一声,道:“他父亲就这么回去了?这种时候回去,不就是去送死吗?”
想到师伯离山后一年方还,还落得满身伤痕,只怕他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番遭遇,可还不是义无反顾的回去了?
洛元秋叹了口气:“还是继续看吧。”
洛鸿渐离开族之后拜入寒山门下,其师钟成云与顾天师本是旧识,问说此事当即书信一封为徒弟作证,又将寒山掌印托付。顾天师以洛鸿渐对此教知之甚深为由,特引其到司天台,太史令携五位官正与司天台三官商议多日,方才同意此事。
到百绝教破获,洛鸿渐出力良多,本应载功上报,但顾天师以其身份不可显露于人前,故划去其名,只令人载录所言之事,藏于司天台密库之中。
飞速将东西看完,洛元秋捏着文书一角,心底不由为师伯感到难过。但由人思己,师伯这般关照她爱护她,是不是也是因为两人的遭遇也有些相似?
事到如今,师伯已经不在人世,洛元秋就算是想问也不知道该向谁去问,她还没来得及学会缅怀,却先一步领会到光阴的无情。
柳缘歌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她情绪不佳,出言打岔:“师姐,你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上山的吗?”
洛元秋道:“不是为了解咒?”
“是为了解咒不错,”柳缘歌笑意渐冷,道:“但我们可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族人强压着送上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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