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隼一时间恍惚了——这和他所认识的所有时候的勃律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小殿下是欢脱的,是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事物所约束的。而有时也是高傲的,是狠厉的,是不顾一切也要为自己认定的在乎的去拼命的。
——却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少年满身孤寂。
祭师高诉的语调经历了幽沉和婉转,像是在代草原向天神诉说着这一年的起始和硕果,又像是在寻求保佑接下来生活的安详。
突然,他声喉直起,是不同于方才的平稳,激动着颤着双手,仰面像极力去触碰上空降临的无形信仰。也就在这时,鼓声在他话落的瞬间重新敲响,一声声比之前都要振奋激昂。
四周的乐曲被数人吹奏,很快流转在天地之间。高台上的祭舞人终于随着鼓声踏出步伐,脚底嗒嗒,每步都重落在圆台上。
台上的少年背倚漫天安宁的湛蓝和圣洁,前迎艳丽的金轮,点点斑斓洒在他的衣衫上,洒在他裸露在外不多的肌肤上,整个人宛如沐浴在圣辉之下,用不断挥扬的身姿打动天神,以求平安。
草原上的祭典舞是阿隼从未看到过的,少年跳的和中原舞大相径庭。他更多的是奔放,是洒脱,是能直抵阿隼心坎的热烈。
少年每踏一步,站在下方端着舀盆的祭师就伸手舀出一捧水,向着日光泼到高高的圆台面上。
清澈的汪水在半空变成颗颗晶莹的水珠,在烈阳的照耀下像极了圆润饱满的珠子,大大小小劈里啪啦地落在圆盘上,相撞的霎那间又化成清凉,洋洋洒洒坠落在台面上,溅起的水滴擦着少年的脚背,贴上他的衣摆袖衫,再次不停歇的舞动。
少年在震耳的乐曲和颤心的鼓声中踩踏着高台上越积越多的水洼,就好像是在河面上乐舞一般耀眼。阿隼从中仿佛听到了来自穆勒河的低吟,河水像是在他踢踏起来的那刻,变成了激流环绕在少年身边,将其裹在一片惊心动魄中。
台上祭舞人的面具在乐舞中像是活了起来,狰狞着咆哮着,可又收敛着压抑着。金光折射在每一人的眼前,好像是天神应允了他们的请求,所挥洒下来的爱抚。
渐渐的,乐声减弱,台上人的舞姿也慢了下来。直至鼓声停落,阿隼始终都没回过神。
他就像是被神迷住的凡尘,想不断抓住这道让他痴迷的光。
他不想再在尘世中沦荡。
台上人和四处的祭师退下去后,阿隼才在身边宝娜的推搡下回过神。
“你看傻了?”宝娜不可思议地小声问他,末了想了想自家殿下风姿,于是仰起脖子骄傲说:“也对,殿下风华绝代,论谁看上这么一场乐舞都会傻眼。”
女子扭回头,不再看阿隼,嘴上不断感叹:“今年的乐舞太美了,怕是此后的数十年间都无人能抵得上殿下这支乐舞。”
阿隼这才找回点自己的嗓音:“往年……都是什么样的?”
他觉得,他总得听听之前的祭典,才好去在小殿下回来的时候想好措辞夸他高兴。
他始终感觉台上的少年就算在乐舞的时候也是有些低迷的。
宝娜歪头想了想,却只和他吐露了一句话:“往年当真没有殿下的风姿惊艳。”
阿隼低了低头,了然了。
乐舞之后,小殿下的生辰宴和那雅尔大会就正式在犁堤上欢嚣起来。今日主要是穆格勒三王子的生辰,两方的坐台上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前来向穆格勒贺喜了。
宝娜开始替小殿下重新整理坐席,方便他回来时坐的舒服些。阿隼弯腰想去帮她,但落下眸光的前一刻,他下意识留意了下下方的情景,从中觉得其他部族的人虽然热闹,但看穆格勒的眼神有的始终参杂了些别的情绪。
不久后,小殿下脱下沉重的礼袍,换上轻便的夏装,顶着只拆了发饰的发辫,就一布三跳的晃悠悠地登上了坐台。
勃律重重吐出一口气,看也不看就转身跌坐进宝娜刚为他铺好的软垫中。少年长叹一声,四肢长长舒展,闭着眼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哀嚎道:“当真要把我累死了。”
宝娜喜笑颜开,欢腾着上前给小殿下递了盘水果:“殿下太棒了!宝娜的眼睛都舍不得从您身上移开了!”
少年轻笑一声,抬起胳膊在女子额头弹了一指:“嗯,说得好,赏你回去和他们多夸夸,让他们羡慕你嫉妒你有这样一位好殿下。”
宝娜喜滋滋地应下:“宝娜还有很多话想夸您,殿下还想听什么?”
勃律长“嗯”了一阵,忽然想起还有一人,他抬起眼帘,扬头去看后面自他回来就站了许久都不吭声的男人,问他:“我方才跳得好吗?”
阿隼耳根有些红。少年仰脖的这个角度,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好几次啃咬上去的柔软的脖颈,也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面上还没有洗去的红脂粉黛。
虽然刚才在台下被面具遮住了眸子,但在最后部分的乐曲中,少年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双惊人的眸子,和画了红痕的绯红眼尾。
此番离近了,阿隼更能清楚的瞧见他眼尾的嫣红,摄人心魂。
阿隼张了张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闷闷“嗯”了声,说:“好,跳的极美。”
他感觉到他的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少年得了他的夸奖更开心了,笑眯眯地缩回脖子,懒懒靠在椅子中,咬了口手里从宝娜手上接过的柰果。
身边,宝娜撇起嘴不满说:“殿下,您怎么不再问问宝娜了,宝娜还有好多话能让您更开心。”
勃律笑一声:“你的要留回到族里,和他们说,记得要把你家殿下夸上天,不然我可会恼的。”
少年说罢,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两声。祭舞人从一早开始就忙着穿衣准备,根本没让他得空去吃口吃的。少年苦着脸又咬口柰果,看了看手边小几上尽是些添嘴的小食,于是他吩咐宝娜,让她去赶紧喊人把他的食席布上来。
宝娜下去后,等食席的功夫,期间有两个其他部族的人上来和小殿下贺喜。勃律懒洋洋地瞧着他们,肚子饿的没精打采,只懒怠地说了几句,让阿隼替他收了贺礼,就想赶人下去。
阿隼等那二人灰溜溜地走了,对勃律说:“你这样不太好。”
“我是今儿的主角儿,谁敢说小王一句不是,小王就揍谁。”勃律哼着卷起衣袖,一副准备一会儿要大干特干的样子。
阿隼心知说不过他,在今日过生辰的时段里也舍不得说他。他垂眼落在方才送上来的两道贺礼上,习惯性的要去检查里面有没有藏暗器或是危险。
他不知道勃律一直看着他,打开其中一个方匣子,发现里面只把打造精细的袖箭。
勃律瞧他打量的仔细,以为他喜欢,笑着说:“你讨我欢心了,我就把这个赏你。”
阿隼一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盒上匣子摇头:“我不要。”
“怎么,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看这么长时间。”
阿隼抿抿唇,说:“我只是帮你查验查验,看看送来的贺礼里有没有问题。”
“你是怕里面有危险?”勃律笑他,“你在中原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谨慎?我们草原人才不计较把手段用在这些东西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他们也不敢在送我的贺礼上动手脚。”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隼不说话了。
勃律托腮想了想,冲他勾勾手指,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男子见状听话地凑过来,就听少年歪过身子蹭到他耳边,低笑着说:“你这样不行,就算查出来了什么,那你知道方才那二人,又是哪个部的?”
阿隼目光下落,看到少年点在了自己手上的方匣子上。
——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连这次穆格勒里来犁堤的有哪些人都认不全,更别说认识其他部的人了。
好像是见男人被他逼问的有些沮丧,勃律笑他:“好啦好啦,我准你替我查验,可你总归要知道这些赠礼是从哪个部送来的,不然真被你查出个好歹,找都找不到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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