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出去连狐裘都不穿,你能不能听点我的话!”祁牧安气的心绞疼,顺势坐在了床边,把人儿从床上紧紧抱在了自己怀里。
勃律说不出话,身上毒发的啃噬疼钻心刺骨,寒潮一遍遍席卷,他觉得自己快被冻住了。
祁牧安牢牢环住他,炙热的手掌捂上勃律冰凉的面颊,让他很贪恋这股令他安心的暖意。
男人急得满头大汗,对勃律说他去叫人请宫中太医,可勃律一手攀在祁牧安的手臂上,将人摁住了。
“别叫,别叫,没事……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勃律闭上眼睛,“这次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我一会儿就好了……”
祁牧安低头无声看了他良久,答应下他的话,接着哄他:“看来刘太医的针还是有用处的,明天还让他来可好?”
勃律埋下脸,在他怀里轻轻点了一下头,动作微不可察,但祁牧安感受到了。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试图让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到他的身上。
男人附在勃律耳边哑声说:“你好好活下去……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勃律嘴角艰难地勾起来:“我问你……你真的在听到我死后就直接离开了吗?”
祁牧安默了良久,说:“我去过西处战场。”
“你去过战场?”勃律愕然。
“我很绝望。我一个个翻一个个找,一直在祈祷战场上没有你,却还是翻到了你的尸体——当时我以为是你。阿木尔把尸体带走后,我便只回过穆格勒。”
“部族里一个人都没有,很黑,很静,我就像孤魂野鬼在穆格勒里游荡。”
“我想去找你,但我找不到你。于是我来了东越,我觉得,我还能为我的狼主做点什么。”
祁牧安从被下寻到勃律的手掌握住,欣慰道:“不过我现在找到你了,也抓到你了。”
他以为这些会是他永久的噩梦,会让他后半生沦陷在黑暗中再也无法脱身,但幸好,他的烛光在熄灭后仍旧来得及点亮。
勃律精了一会儿,躲在被子里闷声说:“我以为你会把我关在这里,谁也不告诉。”
“我不会。”祁牧安知道他在说阿木尔和符燚,“他们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这样做。”
二人在屋内待了许久,久到燎炉噗呲噗呲冒着灼热的火苗,热到勃律和祁牧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许久,祁牧安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不再颤抖时,勃律的声音再度传来。
“可是宝娜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祁牧安没有片刻犹豫,郑重回他:“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第一百七十章
元澈蹲在外面等星星等月亮,就是没等到自己师父和那个男人出来。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屋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长庭下的长草。
拔了一会儿,他抬头去看站在院子里的陌生男人,随后扭头小声问身侧的亲兵:“纪峥,那人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纪峥耸耸肩,胳膊上还搭着从屋门口捡起来没来得及交还给勃律的裘衣。
“师父怎么什么人都让进府……还有屋里头那个,就是一个骗子,身子不好还吹牛说能打赢我师父,祁牧安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人。”元澈撇着嘴,双臂枕在膝上,继续在地上蹲着。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话被屋里的人听到了,没过多久,他身后的房门就从内打开。
祁牧安从屋中走出来,先是狠狠瞪了眼长廊边的少年,之后走下石阶,来到站在院子里的阿木尔面前。
他寻了四周,没见到另一个人:“符燚呢?”
“他不愿意待在这,先回去了。”
祁牧安脸色黑下来:“他都不在这陪着勃律?”
“勃律现在稍微一受凉,寒气就会在体内作祟,这些年我们也习惯了。”阿木尔说完,视线越过他肩膀朝着屋门瞥去:“他如何了?”
“宫中太医的法子还是有点用的,毒发至少能缓解一二。”祁牧安说。
阿木尔点点头,沉吟须臾,疲惫地沉沉吐出口气;“我曾经以自己博览过上百本医书而自傲,然而这几年就算一直在各种医书上寻找能治他的法子,我却无论如何都治不了他。我恨自己无能,更恨自己空有纸上谈兵的能力。若是当年能更用心些,如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受这种折磨。”
“草原上各部几乎能看的巫医我们都看过了,迫不得已下我们只得转道去了大漠,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也只找到了一个勉强续命的法子。”
阿木尔侧首看着木门,神情哀伤:“我知道他这些年了无生意,一直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不过若换做是我,失了家又失了引以为豪的刀刃,早就不活了。”
他默了一会儿,继而道:“所以再见到你,我觉得勃律好歹有了活头,至少我是挺高兴你能继续陪在他身边。”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活下去啊,不活下去,还谈何去治毒,谈何去挣取这一线生机。”
祁牧安捏紧拳头,心疼酸涩一时间涌进胸口,让他忍不住微微发颤。
男人抿住嘴一言不发,就在阿木尔要告辞的时候,他忽然脱口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宝娜到底……”
在他的印象里,宝娜巴不得日日粘在勃律身上,小殿下去哪她就会忧心忡忡的跟到哪,勃律此番来上京城,按理说她应该也会跟过来照顾,可是他们不仅只字未提,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勃律会说宝娜死了。
对此,阿木尔寻思了顷刻,到底叹气说出来:“你不该提这个名字……宝娜的死让勃律一直怨恨自己,也是符燚的心结。符燚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他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有些埋怨勃律。”
祁牧安蹙眉追问:“那场大战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木尔食指点了点手臂,说:“当我们都以为勃律死了的时候,是宝娜义无反顾和必勒格去救的勃律,但是为救勃律,她死在了乌兰巴尔,尸骨直到现在都回不了家……勃律始终觉得是他害了宝娜。”
阿木尔苦笑:“他曾经对我说过,若是他当时没有被哈尔巴拉下毒,没有失去武功,他可能就把宝娜从野狼嘴里救下来了。”
“狼?”
“哈尔巴拉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训了北面的野狼,也不知道对勃律做了什么,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被狼撕咬的痕迹……具体的他不愿意告诉我们。”阿木尔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祁牧安。
“瓦纳也死了,他现在除了我们,只有你了。你若是让他再次失望,我们拼了命都不会放过你。”
祁牧安再次回神的时候,阿木尔已经离开了。他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方才松开蜷手,转身回到长廊下。
他从未有过比这一刻还悔恨的时候,恨他没有留在草原,没有留在勃律身边,若是他也在,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他却走了,走了三年,让勃律一个人承受孤苦三年。
长廊下,元澈自打他们在院子里小声交谈地时候,就好奇地侧着头伸长耳朵去听。听着听着,高大的黑影就不知不觉自他的头顶罩下来,使他蓦地发觉背脊生凉。
元澈紧张地抬头去看,见到自己师父正隐着怒气俯视自己,急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生怕一个犯错讨一鼻子的骂。
然而他还没动,面前的男人就怒斥他:“你带着他去前堂做什么?”
元澈想了想这个他是谁,想明白后,拘谨地站在祁牧安面前,嘟囔道:“他说他比你和常将军都厉害,要当我师父……我不信,就让他和你们比一比……”
祁牧安觉得这个十一殿下当真是可笑:“平时没见你怎么用功,热闹倒是凑得积极!”
元澈摸摸鼻子。果然,他今儿若是不被骂那简直是神仙下凡来普渡他,但凡戳着他脸骂出来一句,那后面定是一箩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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