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帕子,随便擦了擦脸上快要干涸的血。他把帕子团起来握在掌心,扫了眼正在被人拖走的哈尔巴拉的尸体。
他在原地死死盯着,许久都不动身。嘴角反复扯动,似是想要勾出一个畅快淋漓的笑,然而却如何都扬不起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麻木了很长时间。
他转身想要走进不远处的帷帐,怎料脑袋忽的一阵眩晕。勃律踉跄了一下,赶忙抬起扶上一旁支在地上的木杆,才堪堪站稳。
他闭了闭眼,脸色唰地就白了一分。
如许言卿离开前说的那般,他的身子骨到底是没好利索,现在只觉胸腔沉闷,脑子里就像是一滩浑水搅和一样晃来晃去的令人难受。
他闭着眼睛深深喘息了几口气,皱着眉再次睁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伴随着人声呵斥和恐惧的惊呼,他耳朵迅速捕捉到其中的狼叫。
勃律蓦地望过去,冷着脸色提脚往那边骚动的方向走。待离近了,他才看到发生了什么。
有一匹狼挣脱了锁链正睁着一双凶狠的绿眸虎视眈眈地凝着四周的人,狼师的士兵们不敢上前把手里的铁链重新拴在它脖子上,生怕离近自己的脖子就会被狼啃咬住一命呜呼,于是他们在狼性的逼迫下不得已开始面露胆怯,往后退却。
这狼脖子上没了束缚,就开始用泛着绿光的狼眸滴溜溜打量着周围,然后找准目标作势就要扑上去,惊得四周人纷纷慌张躲避。
阿木尔也怕这些凶狼,正不敢上前左右为难的时候,正巧这时候注意到勃律走了过来,他马上把心重重落在了肚子里。
男人边不断看着这骇人场景眼神边微微散出恐惧。他强压下住心里的慌张,佯装冷静地快步来到勃律的身侧,焦急的低声说道:“勃律,那只狼发疯了。”
勃律不动声色地注视了一息四处乱咬乱扑行为的灰狼,眯住双眸,毫不留情地冷斥道:“那还不杀了它!”
可他说罢,却仍旧无一人敢上前,见狼再一次俯身,围着的圈子又慌慌张张地往后扩大了一圈。
见状,年轻的男子啧了口气,当即转手拿过一士兵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搭箭弯弓,瞄准空地上狼的肚子,下刻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毫无征兆的松开手指,利箭忽然嗖地窜了出去,狠狠扎在了狼身上。
一时间周围又添上了一抹血腥味儿。
勃律面色铁青地拧着眉头把弓箭扔到一旁人的手里,轻描淡写吩咐下去:“直接拖下去喂狼。”
阿木尔绷住面孔,听命招招手,很快就有人把这具狼的尸体拖拽了下去。
一回头的功夫,阿木尔发现勃律已经缓缓朝着一座帐子走去。他赶忙抬脚跟上,走近了这才注意到,勃律的脚步有些虚浮。
“你没事吧?”阿木尔面上神情急忙紧张起来,迅速看了两眼周身,小声问道。
勃律脱口的话音停顿了一下,才淡道一句“没事”。可话才说完,他脚下趔趄,下刻被眼疾手快的阿木尔扶了回去。
如今他脸上身上还粘着方才杀人留下的血迹,整个人却有些浑噩,没了凌冽的杀气,跟方才如同阴曹地府里出来的凶煞一刀了断仇人性命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勃律拂开阿木尔的手,捏捏眉心让自己回了回神。
亲眼看着哈尔巴拉死后,无非是他神经里绷着的一根弦在亲手手刃哈尔巴拉后断了,那一瞬间仿佛压在他身上的千斤重的石块散去,露出他精疲力竭的本相。
他执念许久的心结终于随着一场迅猛的战乱而流出的大片鲜血洗刷殆尽。
可他却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大抵是轻松,是快哉,但他又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微弱的一呼一吸。
看他状态不太好,阿木尔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你在哪休息?”男人紧紧跟着勃律的步子,关心道,“我让人另搭个帐子?”
勃律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脚下没再停,直接走到帷帐前。
男人跟着他走进帷帐,刚掀开帐帘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儿,熏得阿木尔连连后退,喷嚏咳嗽一个接着一个。
勃律也被逼得后撤一步,忙捂上口鼻,缓了一口气后才试探着慢慢走进去。
“这一定就是哈尔巴拉的军帐了。”阿木尔跟进来后打量一圈,看着里面的陈设闷声说道。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被药味儿熏出泪来,迫不得已扭头把半个身子探出帷帐,连着咳嗽好几声。
勃律的视线慢慢在四周布局上打转,最终停留在一旁的桌案后的墙壁上。他眼神顿住,下刻立马朝着上面挂着的东西走去。
阿木尔听到声响把视线重新挪进来,也看见了墙壁上挂着的许多弯刀。他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人能在自己住的帐子里挂这么多刀子,但很快他想起这是哈尔巴拉那个疯子住的地方后,就了然了一些。
他伸着一根指头在离他最近的一台小几案上的几个金酒杯之间拨过,随口说:“这哈尔巴拉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他说完没等到勃律的回话,疑惑的抬眸望向青年,见人还在那面墙前站着不动,他皱皱眉,也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看了几眼,问。
勃律伸手从墙上悬挂的刀中取下一把,在手里颠了颠,放在眼底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像是笃定了什么似的,面色凝重地开口说:“这不是草原刀,这是中原锻造的。”
青年这时脑中飞快闪过一丝思绪,冷着面孔对身边人道:“阿木尔,去看看乌兰巴尔的人都在用什么兵器。”
阿木尔不敢怠慢,立马去照勃律的吩咐拾来好几把刀过来。
“勃律,我审过了,他们现在用的兵器确实不是族中锻造的。”阿木尔道,“据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马车拉着一批新的兵刃来这里。”
待他再回来的时候,勃律已经不站在墙边,而是站在了那张散乱着许多墨纸的桌案前。他在桌子上轻轻翻着,渐渐露出最下面压着的一张誊抄未完成的纸张。
勃律顿住手,过后将其从下面抽出来。他细细看完,面色却不知不觉愈发冷凝。
阿木尔禀完以后就大气不敢喘,眼瞅着勃律在哈尔巴拉的那张乱糟糟的桌案上翻来找去,最终又抽出一卷不知道翻过多少遍早就陈旧的薄书卷。
勃律盯着这卷书上的字,过了片刻才喃喃念出来:“《百兵册》……”
他立刻就明白了手里未完成的纸张是怎么回事了,那纸上的内容分明是这本《百兵册》摊开这页的内容。
哈尔巴拉为了保留自己在大庆的价值,又要牵制合作,于是一页页按照固定时间把《百兵册》上的内容誊抄予大庆。
大庆和哈尔巴拉在联合锻造兵器,看样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勃律快速找出桌上所有有用的东西,统统卷起来握在掌心,交代身后听闻后同样面色凝重的阿木尔,对他说:“将这件事情快马加鞭立刻传信给祁牧安。”
阿木尔收到命令提脚就打算出帐,但手还没摸到帐帘,身子忽地就又被里头的人叫住了:
“等等!”
阿木尔停下来,困惑问道:“勃律,还有什么吩咐?”
可勃律只是抿抿嘴,面露迟疑。阿木尔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吐出口气,轻声对自己道:“让人再替我转告他一句——让他多加小心。”
阿木尔一愣,点点头,大步离开帐子。
符燚是在第二日的午头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队伍后面捆了几十个被卸了兵甲的人。他打听到勃律在哪,进了临时搭建起来休憩的帐子后看着青年一直有些欲出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起。
阿木尔一直在他旁边拍他的背,心里比他都着急。
符燚瞅着桌边正埋头看什么的勃律,在原地咬牙了许久,最后一口气全吐了出来:“勃律,延枭早一步听到风声,带着兵逃回草原了,我们到的时候只追上了一小部分尾巴。”
本以为勃律会大发雷霆,怎料青年听闻后只是抬头看了他须臾,而后开口:“那就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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