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念道:“我要杀了他——”
他踉跄着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男人走过去。起先走的很吃力,但逐渐他越走越快,甚至到最后跑了起来。
他手上不知何时攥住了一柄刀,刀尖向着越来越近的男人砍去。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就在这时,有一股外力猛然扣上他的手,攥入他的掌心,让他手里的刀消失,身形也被固住定在了原地。不远处的男人还笑着站在那里,可他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他杀不了他,他没有办法给阿娜报仇。
耳边传来一道像是从头顶传下来的外界的声音,声音一遍遍自小由大,是在焦急地呼喊着他:
“勃律!勃律!”
勃律猛然睁开双眼,眼前适应了一会儿昏暗,才渐渐看清楚面前挨着自己满脸担忧慌张的男人。
他梦魇的泪水已经在睡梦中沾满了整张脸,直到现在醒过来还在无意识地从眼眶里波涛汹涌地滑落。他嗓音呜咽,呜呜哭着,怔怔注视着祁牧安半响之久,才慢慢从梦中回过神绪。
他被男人唤醒后,祁牧安就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一声声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
勃律似是还没缓过来从梦里带到现实的恐慌,手指牢牢攥着男人身上的衣衫,把头死死埋在对方的胸膛上,直到许久之后呜咽的嗓音才渐消。
这个梦原本只在年少时的那段时间经常梦见,现在却自打他从哈尔巴拉手里逃跑后,就经常缠着他。
祁牧安听到怀中人的哭泣的声音愈发得小,直至消失,知道勃律这是回过神了。他身子稍稍往后仰,去看勃律埋下去的脸,这一离开,被他紧急点燃的烛火光亮就从这条缝隙里落进去,洒在勃律的半张面孔上。
青年闭着眼睛深吸一大口气,缓缓吐出来,终于平复了情绪。
他缓声告诉抱着他的人:“我做梦了……”
“我知道,我知道。”祁牧安的手仍然一下一下缓慢地拍着勃律的背脊,动作轻柔,嘴里一声声哄着他,继续安抚着他的情绪。
勃律再次深吸一口气,头沉沉抵着祁牧安的身子,吐息说道:“好累。”说完,他不知为何开始咳嗽,重重咳了几声,然而还没等祁牧安手忙脚乱的起身,他就已经压下去了嗓子里的腥甜,吐出一口浊气。
“我没事。”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祁牧安忧虑的神情,道。
祁牧安半撑着上半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勃律,之后把人重新搂在怀里。
勃律闭上眼睛,安详的窝在被褥下,躺在祁牧安的怀里。静了没一会儿,他渐渐蜷起身子,腿下意识往身前人的腿上蹭了蹭,两下之后就不再动了。
祁牧安低头一直注视着怀中人,等了两息之后,他刻意放缓嗓音,耐着性子轻声开口询问:“梦见了什么?”
勃律先是缄默了一息,才轻飘飘答:“一些……不太好的事儿。”末了,他又加上一句:“算是往事儿吧。”
“你刚才一直在喊‘杀了他’。”祁牧安跟着他沉默了一下,告诉他。
勃律僵住,很快就又放松下来。
祁牧安看他这样,心中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不勉强勃律现在就说出口,于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从帐帘缝隙里钻进来的光亮,对他道:“天快要亮了。”
祁牧安问勃律:“你昨夜昏倒后什么也没有吃,现在醒了饿不饿?”
勃律捏了捏眼穴:“不想吃。”他双眼睁开一条缝,问:“我昨日怎么了?”
“许言卿来看过你,他说无碍,之后多修养就行。”祁牧安想要起身,手指摩挲着勃律的面颊,心疼道:“多少还是吃点吧,脸白的很。”
勃律抬帘无声望着他,就在祁牧安拢衣要下地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问男人:“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梦吗?”
祁牧安扭头望回来:“我不逼你,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
他淡淡一笑:“阿木尔说你遇到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他们,但人总要倾诉出来心里的郁结。所以我等你,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和我说。”
勃律听他说完,瞅着他还要下地。他露出不悦的神情,从被褥里伸出手捞住祁牧安的手腕不让他走,嘴里不容拒绝地念道:“回来,再陪我躺一会儿。”
祁牧安闻声看向他,二人对视片刻,颇为无奈,于是他只好重新揽住人躺了回去。
他说:“就一会儿,之后我去给你熬粥喝。”
勃律点点头,闭上眼睛。
二人相拥在榻上,谁也没有先开口。祁牧安算着时辰,眼瞅着外面逐渐大亮,他从勃律攥着自己手腕的手里挣着想要起身,去给他熬粥。
就在他以为勃律已经再次睡下的时候,忽地他听见耳边传来青年细小的声音,犹如在睡梦中的呢喃。
“我又梦见阿娜了。”
祁牧安顿住,回眼看过去,正正好对上勃律睁开的一双眸子。
“从哈尔巴拉那里逃走后的这段时间里,我经常能梦见年八那时的事情。”勃律淡淡开口讲出来。
“我一遍遍看着阿娜死在我眼前,一遍遍听着哈尔巴拉的笑声,一遍遍经历着他在我身上刻下鲜血淋淋的、象征着屈辱的字。”
勃律说着说着把下半张脸没入被褥中,不敢闭上眼睛,怕闭上眼睛又能看到那一幕幕血水。
祁牧安在他身边静静听他讲着。
“原本除了年少那段日子,经过这么些年已经不会再被这件事梦魇住了……”勃律颤着眼皮无助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为何又梦了回去……”
祁牧安缓缓俯下身子,轻声细语道:“哈尔巴拉已经死了。”
勃律喘息忽然变重:“阿隼,我其实不确定他到底死没死,我那一刀只刮开了他的喉咙——”他话还没说完,就没面前人打断了。
“可是子蛊死了,不是吗。”祁牧安一字一句陈述道,“许言卿说过,人死,蛊死。”
勃律一愣,看向祁牧安:“你知道了?”
“嗯。”男人叹喟,“我去找了许言卿,他告诉我你体内的子蛊已经消亡了。”
勃律听完动动嘴唇,最终干瘪瘪吐出来一句话:“多此一举。”
祁牧安对他这别别扭扭的语气搅得失笑一声。男人一笑之后,低沉着嗓音告诉勃律:“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瞒着我们。”
勃律转开眼神道:“没想要瞒着,只是觉得没必要,子蛊死不死于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不是吗?”
祁牧安道:“怎么会没必要?”他话里指着外面那些人,“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牵挂一辈子吧。”
勃律抿抿嘴,似乎有些动摇。他垂着眼睑许久,方偷偷摸摸往上提,对视上祁牧安的眼睛,不情不愿说:“下次注意。”
祁牧安笑了一声,做了让步:“算了,你和他们说不说无所谓,但我有一个要求。”
勃律看着他,示意他讲下去。
祁牧安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勃律搭在榻上的手指,道:“以后你我之间就像现在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勃律动了两下嘴唇,最终还是在祁牧安的目光下小声说道:“好,答应你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祁牧安独自起身出了帐子,正打算去厨帐给勃律端一碗粥回来。他刚朝外走了没几步,忽地就听见不远处靠近辕门的地方传来骚动,伴随着躁乱的马蹄声和人声,场面一度混乱。
他顿了顿脚跟,随即皱着眉转了脚,朝着那方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刚走出十几步远,就看见有好几个狼师扮相的人牵着马急匆匆朝里走,身上还粘着血,像是刚打了场仗回来。
祁牧安慢慢停下,看着他们神色匆匆地从自己身边不远处走过,途经他的时候对方身上的血腥气还能淡淡钻入他的鼻腔,让他的眉头不禁皱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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