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父汗甚少对阿娜笑过,阿娜在他身边也不似在我们面前活得自在。”
“直到——”少年一僵,那件刻在他记忆深处的事情再次被自己翻了出来:“直到阿娜来到草原的第八年,我亲眼看着她死在乌兰巴尔,死在巴特尔手里……自那以后,父汗便再未提及过她的名字一次,我也再未见过阿娜的眼睛了。”
阿隼沉默,心中刹然一片凄哀。
他自小便不知生父生母是谁,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家的人。是老王爷捡回他收当义子,教授用兵之道,传授人生道义,习武习了十几载,到头来却只为作君王的杀刃,辟了一条条人血的道。
他时常想不明白,义父一腔热血,凌云壮志,视天下为己任,却为何甘愿做那把听君之令格杀的刀子。他更是想不明白,老王爷扶持多年的太子,命自己伴君左右辅佐的太子,若知晓他野心勃勃,当初还会不会选择义无反顾的替君而死。
身边,少年看了他好久的沉默,突然将手中的木签敲进他手里,吩咐着:“我这肉都凉了,你再给我热热。”
阿隼猛然回神,发觉肩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立直了上半身。他愣了顺,木讷接过咬了一半的木签羊肉,重新放在火架子上烤起来。
少年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眯眼笑道:“上次没吃到你的米糕,这次却吃到了你的烤羊。”
“怎么样?”阿隼笑问。
“好吃,比我吃过的任何羊肉都好吃。”
“营地也能做米糕吗?你上次走得太匆忙,回来了也没吃到。”
“营地好像没那些东西。”勃律惋惜,不过下瞬就眯眼笑道:“上次辜负你的手艺了,等有机会了你再重新给我做,好不好?”
“好。”阿隼弯起笑来,“你要想吃,我什么时候都能给你做。”
等羊肉重新烤的嗞响,身后突地传来符燚的大叫。
“好家伙,好香!”他蹭蹭两步跑来,一屁股坐在了勃律身边。少年有些不自然的朝阿隼那方挪了挪,生怕他在自己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符燚的视线却只盯在羊肉上,他上下看了看这串咬过的羊肉,问道:“阿隼,这玩意儿是你烤的?你赶快也给我来一块!”
“这有你什么事儿!”勃律不耐烦,“你不是吃过了,连小王的肉都敢从口下抢。”
“谁要抢你吃过的。”符燚话落后就听出了不对劲,“你嗓子怎么了?”
勃律脸唰的黑下来。
“有点风寒,没大碍 。”
“我昨日不过就是说说,你还真染上风寒了?”符燚吓了一跳。
勃律两眼一翻,明摆着不想理他。
难不成要告诉他,这嗓子是做哑的?
少年想赶人走:“你别在这碍我眼,去给我拿坛好酒来。”
符燚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勃律,你讲不讲道理?怎得只许你吃就不许我吃了?”他对阿隼招招手,“你快去,再给我烤一块。”
“不许去。”勃律扯住阿隼起身要去拿羊肉而带起的衣衫,将人重新拽回自己身边,对符燚说:“想吃自己烤去,他只能在这服侍我。”
下一刻,勃律一脚将人给蹬坐在了地上。
符燚骂骂咧咧地窜起来,视线往勃律头上一瞟,即将要脱出口的数落就拐了弯换成了别的话。
“你今儿什么雅兴?今早扎的还不是这种发辫,怎得晚上就变了。”
勃律一口狠狠咬上重回手里的羊肉,似笑非笑地瞪上符燚:“小王乐意,小王就喜欢半天换一个样式,等改日了小王心情好一个时辰换一个。怎么,你嫉妒小王?”
“我呸!我才不稀罕!”
“那还不赶快滚去给我拿坛酒来!”少年又是一脚踹上去,“你不是封了好几罐酒?今晚小王高兴,便同你饮上一饮。”
符燚指着他气的说不过,抬脚就去搬酒:“你等着,我定喝的你明日爬不起来。”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身侧,阿隼悄然拽住少年的胳膊,将人毫无征兆地往自己怀里带。
他蹙眉瞧着符燚离开的背影,话却是对怀里人说的:“你激他作甚?你这样子,烈酒下肚明日怕是真爬不起来。”
“我哪样啊?”勃律笑嘻嘻地反手勾上身后人的脖颈,吧唧一口啄上男人的面颊。
“我这样子,还不是你干的?”
阿隼嘴角一扯,愣是半句话说不出来。
“行啦行啦,瞎操心。”少年不以为然,“这酒我喝过多少回了,就算灌他个十坛二十坛,小王明日照样稳稳当当地爬起来把他给打趴下。”
第六十九章
勃律起来的时候头昏脑胀。他撑坐在榻边怔愣了许久,只觉四肢略微乏力的打着寒颤。
他心道不妙,手掌“啪”地往脑门上一摸,下瞬手滑到脖间,在心里骂了句。
——昨日不过是骗骗符燚,怎得今日一觉睡起来,他还真发热了。
勃律喉中干涩,无论怎么吞咽都好似有根刺卡在喉中,咽一下燥疼一下。他无奈垂下手,视线烦不胜烦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旁一盆丝丝晕开的血水和布巾上。
他眯了眯眼,好像在疑惑自己的榻旁为何会有这些东西。倏尔抬眸往前一搭,少年瞧见了背对着他静静站在小几旁正在轻手轻脚缠细布的男人。
阿隼的背脊上除了一圈圈缠好的细布,靠近肩膀的位置还露出了几道红红的抓痕。
勃律直勾勾盯着,舔舔干燥的下唇,浑浊的脑子依旧转的飞快。他记得,昨日做的猛烈,阿隼身上的伤有几道深口子重新撕裂了,自己在最后受不住攀上他肩膀的时候,下手又有些过重。
阿隼还没察觉到小殿下已经醒了。他轻轻放下伤药系好细布,为了避免吵到殿下,就连穿衣的声音都是细小的窸窸窣窣。
“上药了吗?”身后,少年的嗓音冷不丁响起。
阿隼陡然回头,见小殿下坐在那里面色不佳地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他急忙穿戴好衣袍,端了将将煮好的热茶走过来。
勃律没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阿隼瞬间反应过来,叹口气说:“已经上过药了。”
“我离开部族前,给了宝娜一瓶上好的去疤的药膏叫她给你……你揣在身上了吗?”
他留在帐子里了。阿隼有些尴尬,心虚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他那副表情,勃律就明白了。少年哼道:“我赏你的好东西怎得就不知道随身揣着?”
他自知理亏,只能好声解释:“那药闻上去就名贵,我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不着那个药。”
“给你的便是你的了,心疼什么,又不是你银子买来的。”勃律哑着嗓子,闷气接过来茶水,一口饮完。
阿隼蹲在小殿下腿边,一抬眼便能瞧见衣襟里面半遮半掩的红印。他飞快收了目光,轻声咳嗽两声,将勃律递还给他的碗碟搁到一边。
一口水润了润喉,勃律觉得嗓子没有那么干了,接着气不顺地道:“我自知下的手有点重,若是留了疤,便不好看了。”
“行武的人留点疤不算什么,这又不是留在脸上,没人看见。”
“我能看见。”小殿下眉头一皱,抬腿把光着的脚踩在他胸口上,晕乎乎的说:“这伤留下来又不是什么值得你骄傲的事儿,我瞧着不好看,不高兴。”
阿隼伸手想将他的脚拿下来,可一模却发现贴在胸口上的脚颇为冰凉。他心下一惊,伸手赶忙将足衣拿来替少年穿上,问:“殿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勃律垂下眸子,静了两息,轻声道:“阿隼,我有点冷。”
他突然就有些累了,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次弱。
男子又是一惊,急忙探上他身体的温度:“你发热了。”
少年觉得委实疲倦。张嘴刚要说什么,一口吹进来的风随着气灌进喉中,激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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