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军队踏破了初日,赶在卯时降至困住了残破战场上的伤兵伤马。青年只一眼就看出了两方兵数的参差,拽着马绳连连后退,声声下令高呼:“撤!撤!”
可怎料他还未来得及驱使乌骨奔跑起来,一箭便从远处的高空弯弧射来,撕裂冷气,穿过勃律的肩膀,将其射坠马下!
乌骨察觉到主人坠到了地上,嘶鸣一声扬蹄想去到其身边,接他重回马背,但又是一箭,这一箭遥遥穿来,狠厉地扎到了它的脖子上。
乌骨凄厉,歪斜着身子重重跌倒在地。
勃律被冲力撞得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死命拽住地皮稳住身形,疼的倒吸口凉气,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然而才抬头,就看乌骨脖子上扎了只箭羽,身子毫无生机的躺在草地上。
勃律大叫一声,怒吼着砍断肩膀上扎透两边的箭杆,瞪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男人。
哈尔巴拉手上的刀子还滴着血,勃律顺着他一路滴血的轨迹,看到了后面死去的将士。愤怒冲撞进脑海,让他再也无法冷静,他胸腔里已经破碎到就好像那把不断滴血的刀子,役使着他拾刀朝哈尔巴拉的门面冲上去!
将将平息了一场战火的草地,很快便再次风干了一池血液。
勃律被怒火驱策,刀刀下手狠厉阴险,刀刀都向着哈尔巴拉那张对着他玩味的脸,和下方动脉不断的脖颈。
他想要把他的头砍下来,砍下来扔进火堆里焚烧,砍下来给他的阿娜报仇,给他诸多穆格勒将士报仇!
哈尔巴拉弯刀一勾,把小殿下的刀子朝右边勾远了些。他借此猛然向前迈步,脚步踏得急快,瞬间就贴近了勃律的耳畔。
他低低挑笑道:“小勃律,见到我就这么激动吗?”
勃律因暴怒而发出厉叫,手下的刀子辗转莫测,重新拉开和哈尔巴拉之间的距离,再度挥着划过他的命脉。
勃律在哈尔巴拉的身上得不逞手,他眼睛在四周滴溜溜转了一圈,末了嘴里念念有词,低鸣艰涩地从唇齿间漏出。
哈尔巴拉听的一愣,下一瞬就觉背脊发凉。他反应迅速地翻身避开,外跳一步的间隙里,他看见有两匹狼正撕咬在他方才的位置上。
若他慢了一拍,可能现在已经落入狼爪里了。
“真有意思。”哈尔巴拉兴趣勃然地在狼和勃律之间徘徊目光,“可畜生要和畜生较量,小勃律,你还是归我比较好。”
话音将落,勃律还没回味出他话里的意思,就看见哈尔巴拉从衣服中掏出一个哨烟,不及组织就炸响在长空。
勃律直觉百步开外疾驰冲过来什么致命的东西,让他冷汗在喘息中凝固于面。那道东西从远处就疯狂撕扯着一切,毫无顾虑地咬住一个又一个喉咙,撕开一个又一个身躯,令人恐惧的气息充斥着勃律的大脑。
他呼吸开始剧烈,下手为强朝哈尔巴拉扑去。他才刚挥起动作,一道臭恶就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长长的爪子叩进皮肉里,疼的他当即喊叫起来。
疼痛只持续了一瞬,身上压倒的重量也只一瞬,那匹不知从哪冒出来疯狂的恶狼就被瓦纳和另一只狼咬着后脖从勃律身上扯开了。
几只狼立刻互相搏斗起来,一个比一个凶狠,利齿一次次贯穿皮毛,血液顿时混杂在半空。它们满嘴都是血沫,不知是谁咬死了谁,另一个悲惨凄嚎。
“真是护主心切。”哈尔巴拉的刀子在手心上转了一个来回,走到勃律身边眼见着就要把刀子插在他的身上。小殿下强忍着疼痛,脚尖忽然用力蹬地,让自己斜斜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后撤数步。
同时,一匹留着血的马从不远处奔来。乌骨的脖子上还扎着致命的箭刃,它或许用了强大的信念才从血泊中重新站起来,赶来救自己的主人。
勃律见状拽住乌骨的缰绳,被乌骨奔跑的速度带的脚尖点地,擦过大片草地。他单手施劲一拽,让他自己整个人从地上翻身而跃,重坐回乌骨马背。
往后一望,哈尔巴拉也策马追在其后。勃律哈口重气,抚慰地拍了拍乌骨,示意它再快点。
一切都是那么的迟。哈尔巴拉搭弓射箭,他的箭刃再一次射穿乌骨,这次把马儿仅剩的意识彻底打散。
乌骨的神光逐渐消散,它重重屈膝栽倒在地,驮的背上的人儿也一头撞在地上。
这次,勃律撑着手臂,几次都没有起来。他的狼无法分身来救他,马也被两箭射死在身边。他的肩膀鲜血淋漓,还插着一直让他运气不足的箭羽。抬起的手上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杀别人的。
勃律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耳鸣嗡嗡,连哈尔巴拉下了马走到他身边了都不知道。
哈尔巴拉在他身边端详了一会儿,忽地笑出声,快速俯身扳过勃律的身子,压着他跪了下去。
他把勃律困于膝间,注视着那张虽沾了血却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脸,癫狂地笑着。他高举刀子,在恐惧中,刀刃冲着勃律的脸快且狠地落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其其格是被阿日彬打晕了从犁堤带回纳曼部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大乱,战火纷纷。她被禁于帐内数日,看不到阿日彬也见不到阿塔,全然不知外头是何情况。
阿日彬在犁堤对自己做的行为让她很是愤怒,更是对部族着急避身的态度感到不解和怨念。怒意之下她几次想要找阿日彬对峙,结果人来了两三次,却只是在帐外同她隔着帐帘请罪,之后无论她怎么传唤阿日彬都不再来了。
阿娜倒是日日都来陪她,可每当她问起穆格勒的事情,阿娜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严厉的让她以后老实待在族中,不要再多管此事也不要再和海日古有所往来。
其其格很快从中察觉到了异常,夜夜心悸,梦中经常是噩兆。她无法束手干等下去,便托侍女阿茹娜去打听,结果得回来穆格勒部被围攻的消息。再一打听,得知纳曼部根本没有出兵支援!
这时,其其格想起犁堤前,某夜她曾在族中无意中撞见阿日彬从外悄悄回来,面上戴着一个獠牙面具,腰上配着把并不是她常在其身上看见的那把刀子。
然而下刻,让她心神不宁几日的场面在阿日彬拔刀擦拭的时候深深印在了她脑海,此后一度惧怕。
——竟是把滴着血的尖牙刀!
那把刀子正如阿隼所画的一模一样!也就在同一时刻,其其格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差点杀了小殿下的面具人。
她没有让阿日彬查觉到自己的存在,之后又装作同平常一样相处了好几日,直至去往犁堤。这也是在犁堤的时候,她几番想找机会单独同勃律说的事情,奈何一旦出帐子,阿日彬就会紧紧跟在她身边,让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回忆回笼,其其格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深想,如今的部族内部到底已经处于谁的手中,眼睁睁看着穆格勒被灭是否是阿塔的想法,又或者他们早就和受益者有所往来。
此次战争里,受益者无非是乌兰巴尔部,同时她也听说了诸多部族已经归顺其中,纳曼部的做法无疑是在向乌兰巴尔示好。
但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纳曼部会背叛穆格勒。
其其格紧紧交握住不断颤抖的双手。她在帐中焦急地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侍女阿茹娜端着饭食走进来,其其格看到她,眼睛蓦然一亮。
她突然快速走到阿茹娜的身边,大力叩住了女孩的肩膀,低声对她说:“我要去找海日古!阿茹娜,你能不能帮帮我。”
阿茹娜一愣,慌张地摇了摇头:“公主,王禁了您的足,您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所以你要帮我逃出去。”其其格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字字加重。
阿茹娜继续摇头,躲着肩膀要往后退:“可……可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公主,就算您出去了,一个人要怎么去穆格勒部啊!太危险了!”
“我知道有条路会避开他们打仗的地方。”其其格攥在阿茹娜肩膀的手重了几分。她忽然吸吸鼻子,眼眶很快湿润起来,声音颤抖。
她张张嘴,出声艰涩,抽着气,浑身都在发抖:“阿茹娜,我要去找海日古,我不能没有他……穆格勒现在朝不保夕,你们谁都不知道海日古怎么样了……他要是,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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