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昨日不仅进了这里,还待了挺久,身子没垮掉当真如必勒格说的那般命大。
他一路沉着脸跟在常衡后面,在幽静的石道里,男人突然说出来的话在地牢中阵阵回响。
常衡感叹一句:“我说,你府上来的这位啊,手法真狠。”
祁牧安不解地看着他。也就在这时,常衡停下脚步,朝手边的牢房努努嘴:“你自己看看。”
祁牧安越过牢房外站着的士兵,撇头顺着烛光,看到了里面关着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
他眼皮一跳,立刻就清楚了勃律手上沾得血不是那么轻易剐蹭上去的。
“我带你进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常衡皱眉。
祁牧安不答这句话,只让他命人打开牢门。常衡看着他没办法,到底还是让驻在这里的兵拿来开铁索的钥匙。
牢门开了,常将军看他二话不说就踏进去,肃着脸在其后道:“你别把人弄死了。”
这话也不知里头的人听没听进去,就见祁牧安走到那人面前站了会儿,而后蹲下身压着声音在说些什么,之后就见地上的人动了起来。
祁牧安看着他颤巍地抬起头,看到他的一刻轻笑一声,似是讥讽。男人并不将其放在眼里,只低声质问:“你们的消息坊在何处?”
“他怎么不来……三殿下怎么让个中原人来……”地上人吃吃低笑,笑地时候扯着嘴角干涸的血,扯痛了脸皮,不禁嘶了一口。
祁牧安冷漠地看着他:“他不用亲自来,我来就足够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那人眯着眼睛努力去瞧祁牧安的面孔,晃悠着视线模糊着糊在眼皮上的血,瞧了会儿,忽地呵笑:“是你,我应该记得你……当年三殿下从可汗手里抢走了一批中原人,穆格勒显少留中原人,其中就有你吧……”
那人恍然大悟,弱笑起来:“原来三殿下在那时候就叛族了,哈哈哈,也不过如此啊,表面讲着天神和草原,讲得自己多高尚似的……他还以为自己是狼神呢,哈哈哈……”
祁牧安冷眸阴鸷,一掌快速叩上此人的脖颈,断了他吸气笑的声线,抵着呼吸呵道:“不要说没用的,我再问你一次,那消息坊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人艰难地咳着,眯缝起眼睛道:“这地方只有前可汗身边的人才知道……我们进城后,有人会联系我们……”
“你不是大帐的吗?”
“我生来就是可汗帐中的人,从始至终效忠的都是现在的可汗。”那人沙哑道,“前可汗的人,早就差不多被杀干净了。”
常衡在牢外等了他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男人才踏出来,仍旧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直朝外面走。
他们对话声音太小,常衡在外听不真切,见人出来了,便吩咐把里头的人看牢了,跟上祁牧安的步子打算寻了机会问出来。
奈何他们回到炀清殿外,祁牧安这一路都无话,分明是不想跟他说这件事。正巧这时容瑾昱从殿内走出来,人被公公送着,模样瞧上去有些微怒,但隐约从衣襟中露出的一点脖颈上红了一块,面色也薄红,不知是争吵了还是怎得,总之胸膛在不断浮气。
太傅抬眼看到他二人,没掩住蹙了下眉,客客气气地颔首算作打了招呼,之后快步出宫。
人走出许远,常衡靠拢祁牧安,小声道:“啧,你说陛下这是对太傅做了什么,走的那样急,生怕后面追上来。”
“你去问问。”祁牧安眼睛都没朝旁瞥一下,独自便进了殿。常衡好奇地凝望着容瑾昱的背影,回神后才发觉身边没了人,急急忙忙也跟着进殿,祁牧安已经从胤承帝那里拿到了一块木牌。
他刚进来,还没理会上一句,祁牧安就拱手向上道:“告退。”
“这就走了?”常衡瞪着祁牧安的背影,嘀咕着。
殿门关上后,殿内静了下来。可忽然,上方传下皇帝的声音,唤了他一声:“常衡。”
常将军赶忙拢袖行礼:“臣在。”
元胤看着桌案上的纸张,抽了一张新的覆盖在上面,说:“你让人暗中盯着点那位勃律王子。”
常衡一愣,隐约了然,他看向胤承帝但没多问,随之应下。
这件事说完,胤承帝便不再开口,似是心情有些不佳,常衡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这脾气到底是从祁牧安那里惹来的还是从容太傅那里惹来的。可他脑袋里还想着跑回娘家的夫人,于是有些难以为情地笑笑。
元胤听到声音,一个眼神打过来。
常衡见状忙道:“陛下,您要不打我几下?”
胤承帝落笔一顿,一滴墨滴在了白纸上。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常衡许久,始终不说话。
随后,常将军就被胤承帝赶出了炀清殿。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祁牧安回到宅外,下了马车,怎料正好和从另一侧回来的符燚撞个正着。
男人在这里看到他一愣,顿时拉下脸,语气不善:“你为何找到了这?”
祁牧安没闲心站在大门口和他吵,淡淡对他说了句“勃律在里面”,之后就扭回头抬脚踏进院子里。
符燚再次怔住,把这话念了一遍,狐疑地跟着他走进去。本还以为这人在框他,没想到真的在屋里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勃律。
披着裘衣的青年抬眼先是落在祁牧安身上,而后才注意到男人身后跟着的人,瞧清了,他皱眉问:“你这一天去哪了?”
符燚看到勃律出现在这里,啊了半天才说出来:“去找神医了啊。”
一旁,阿木尔急忙问:“你那边结果如何?”
符燚烦躁地挠起头:“啧,这上京城太大了,我才刚找完城北。”说完,他想到什么,看向阿木尔不满道:“你怎么回事?你不应该在城西吗?”
阿木尔尴尬地坐了回去,看了勃律一眼:“这人来得巧,得侍候着,我今儿就没出去。”
符燚听他这话要发火,敢情这人今儿舒舒服服在屋子里坐了一天,有茶有点心的,只有他一个人傻啦吧唧费劲巴拉地在外面奔波。
阿木尔看出来他要生气,想开口就此囫囵过去,然而坐在对面的勃律蹙着眉问:“这大夫就不坐堂吗?怎么听你们说找起来这么吃力。”
符燚被这话说到了心坎儿里,立马扯着嘴皮子叨叨了起来:“嘿,说来就奇怪,我打听的时候,有人说在这个医馆,也有人说在那个药堂,结果去了全是打噱头,根本没有这号人,更离奇的,还有人说这神医自打进上京传的沸沸扬扬后,就再没人见过了,有人重金想去求医都不知从何求。”
勃律慢条斯理地下了定义:“既然找起来这么麻烦,干脆别找了。”
祁牧安忽然从身边伸来一只手,用力捏住勃律的脸颊,制止了他后面还想要开口的话:“把嘴闭上,这件事你没有资格发言。”
被人这样大庭广众地掐脸,勃律愤懑地瞪着他,手里还端着青瓷杯盏,气的手都在发抖,看得阿木尔阵阵心慌,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把茶具碎了。
他们置办完宅邸后,现在已经没多少银两了,剩下的银子除却解决温饱,都得留着给勃律求医用,这碎一个他好不容易买到的图案好看的青瓷盏,他心里得滴不少血。
但是祁牧安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收五指的时候蜷缩的很快,似是很怕勃律一口獠牙就这么追着咬上来。
必勒格没眼看他俩之间的动作,他这一时刻觉得这一屋子里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常的——不,自打三年前为勃律奔波起,他就觉得狼师里没几个人是省心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他被生生搞的任何冷静都藏不住。
男人忍耐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食指在一边方几上敲了敲,扬声问祁牧安:“听阿木尔说你也在找那位神医,那你找到了吗?”
祁牧安看过去,对上必勒格的眼睛摇了摇头。他的人和阿木尔、符燚一样,一直在城中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当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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