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绪毫无波澜地道:“这是哈尔巴拉在我身上留下的第二个耻辱。”
祁牧安呼吸一滞,终于喃喃开口问勃律:“什么意思?”
勃律模样云淡风轻,仿佛丝毫不在意。他重新拎起里衣要往身上穿,边抖开边讲道:“我年八的时候,穆格勒和乌兰巴尔打仗,当时父汗亲自领的兵,族里却让乌兰巴尔有了可乘之机,有一小支兵在乌兰巴尔部长子巴特尔的带领下潜入族中,将我和阿娜抓到了他们的地盘。”
他说到这里,动作顿住,虽然模样依旧淡然,但祁牧安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冷厉和愤恨。
勃律说:“巴特尔在我面前杀了我的阿娜,刀子就直接贯穿了阿娜的背脊,鲜血流了一天一夜,乌兰巴尔部那片的草地这么多年依旧洗刷不净。”
他侧眸上抬,瞅着祁牧安启齿道:“而我,差一点就成了哈尔巴拉的栾宠,背上被他刻了他的名字。这在草原,是奴隶的象征,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
“我顶着这个耻辱拼了命的千方百计逃回穆格勒,这么多年发誓势必要亲手杀了他,杀了巴特尔给阿娜报仇。”
勃律说到这里重新落下眸子,语气忽地就扬下去许多,仿佛又恢复成了漠不关心的模样,就像是在谈及别人的事情似的。
“不过巴特尔的头好像被哈尔巴拉以诚意献给了李玄度。”勃律冷道,“倒是可惜。”
第三百一十八章
勃律后退半步,定定注视着祁牧安,观察着他面上的神情。
在他佯装轻松谈及这件于他而言不堪往事的时候,祁牧安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肩膀的位置,似是想越过去看到后背上那一块凌乱的刀伤。
他想起来无数次见过勃律的背脊,刀伤下面那一块原本的皮肤和其他地方相比起来苍白无色,还残留着磕磕巴巴时间久远的疤痕。那些疤痕纵横交错,凌乱无章,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只只利爪狠狠抓过,抓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想要隐藏掉最底层的难堪。
曾经在许多个夜晚,他既心疼又好奇地一遍遍问过勃律这处的伤从何而来,可勃律对身上其他留下来的伤疤都能说上一二,唯独无数次对这里都闭口不谈。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些是勃律在无尽绝望里的无声挣扎,又是自己抓出来企图欺骗自己的希翼。
现在这片袒露之下,不仅是多少年前少年一个人孤身束手无策的哀哭,还是现下背负着欺辱却强露出的外强中瘠。
如此高傲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从一盆浇灭傲气的灌头冷水和满身凉血里爬回来,还能自若地站在他面前。
祁牧安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他所说的所埋在心里常常低微担忧的这些在勃律那里其实全然不重要。
他自始至终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这一个人,仅此而已。
“你说你怕,我又何尝不怕。”祁牧安看见勃律微微蹙着眉道,听见他的嗓音一浮一沉地说:“我身上印着这种恶心的东西,你又让我该如何?”
他的话虽轻,可砸在祁牧安的心里却重的很,像是在折磨自己一样逼他回答。
祁牧安呼吸凌乱,心口蓦然收紧。
勃律望进祁牧安的眼底,想要从他眼中第一时间看出某些神色变化,可他很快又心怀胆怯地转开了视线,不敢继续把祁牧安的眼睛注视进眼底,而是盯着对方眼下的位置。
他其实也并没有面前人所看到的那般不畏,他不过是佯装出一副样子,实则心里或许和祁牧安一样心慌。
他张张嘴,须臾之后声音仿佛是从干涩里传出来的一样,对人道:“祁牧安,你说你的那些往事儿不敢面对我,怕我听后弃你而去,可我如今说实话也同样不敢面对你。我现在这样子,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看着我吗?”
他说完,自己先皱了皱眉。心里一团烦躁的火起先一直被他压在最底下,现在却愈发的想要窜出来。于是他吐出口气,等不及对方开口,闭上的嘴又重新打开。
他有些急促地逼问:“说话啊,祁牧安。”
他看不见祁牧安的神色,但耳朵里听到的面前人的呼吸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平稳地深浅吐息着。勃律捏着衣衫的手指突得攥的紧紧的,暴露他无法掌握事态进展的紧张。
突然,他愣住,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点点被攀附上炙热。这股子热度钻进他的手指间,把他的手掰开一点,将其捏着手指包住整个手背。
“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他听见对面男人哑然开口,在对他说:“可你不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是如何看着你的?”
勃律浑身绷紧,不知不觉间就屏住了呼吸。他稍稍睁圆眼睛,停顿了须臾,往上稍稍抬帘,瞅上面前人的眼睛。
他看见男人开口出声对他说道:“我会。”
祁牧安凝睇着勃律,说:“你看,你现在在我眼里与之前别无二致。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会一直看着你。”
“你说得对,勃律,我不是要带着你重温往昔,我们应该是一起往前走的。你不抛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你,更不会背叛你。”
“祁牧安,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勃律身子猛然前倾,凑近拽上男人的衣襟将其拉近。
他嗓音低沉:“这一次过后,你若是违背向天神发誓的誓言背叛我,我会杀了你。”
“知道吗?听懂了吗?”
他手上微微抖着用力,用着极大的力气致使指尖泛白。
“你背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所以你不能背叛我。”
他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黯然销魂。他红了眼眶,突然软下身子,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脖处,涩喃:“你不能背叛我啊……阿隼……“
祁牧安猛然抓住勃律的手,紧紧摁在自己的胸口处。勃律感受着掌心下那里面“扑通扑通”跳动着,沉稳且强烈。
面前的男人在他耳边道:“我不会,现在我是为你而活的。”
“你感觉到了吗,它在为你跳动。”
他把人紧紧拥在怀中,静静感受着怀中人遏制许久的强烈情绪。
不知多久之后,祁牧安感觉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随之松开双手,看着勃律低垂着头推开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
祁牧安盯着勃律背脊上的伤疤,突然伸手整个手掌的热度覆盖在他的背上,就像是想捂住或者是想让掌心下的皮肤恢复如初。
“别看了,很丑。”勃律哑然开嗓,想要挣开他的手穿好里衣,但身后的男人的灼热手掌始终贴着他的背,怎么都转不开。
祁牧安的手掌附上这片刀疤上,遮住那些痕迹,对身前人轻声道:“回去了,我陪你在这里纹个图案吧。”
勃律愣了愣,没有说话。这回祁牧安的手在这句话后落了下去,他沉默的弯腰套上一件件衣衫,待转过来后,看着祁牧安抿抿嘴,偏过目光小声回了句“好”。
帐子里的沉重氛围并没有因着二人之间渐渐变得流畅的对话而化解。勃律似乎是对方才的失控感到有些难以为情,换了药缠好细布穿上衣裳,没多久就离开了帐子,像是还有要事没有处理完。
祁牧安本来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替他在帐中收拾着药瓶和这一路上粗略包扎伤口所换下来的细布。
却听见已经走在帐口的人回身叫了他名字一声。
祁牧安停手抬头望过去,看着青年背着外面的日光在对他说:“一起去吧。”
勃律看着祁牧安没有动,续道:“昌王军现在在南方打仗,你身为昌王军的主帅,有必要来听听现在的战况。”
在勃律说完的一息之后,祁牧安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提脚跟着他走出这座帐子。
他走在勃律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议事帐。祁牧安甫一进去,抬头却是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小余将军?”
祁牧安惊愕地看着里面站着的青年,随后眼睛在帐中扫了一圈,把剩下几人瞧清除。
小余将军看到祁牧安忽地笑起来,朝他微微颔了下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眼睛盯着祁牧安地动作欲要说些什么,可是目光瞥到勃律时,却又把心思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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