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小心翼翼看着少年,又不敢吭声了。
勃律见他不再胡说,收了马鞭重新驾起马,视线放置远方,好似遥不可及。他轻声开口:“宝娜是阿娜救下的,从小和我一起长大,长我一年。真要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姊姊吧。”
“她若活在西域,定是个贵人家的孩子。可惜有人曾说她今生命中有劫,又发誓一生奉我为主……我想,我怎么也要护她一生安稳。”
“阿隼,我勃律的王妃不是谁都能坐的。这个位置在穆格勒里乃至草原上都危机四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或是视作结盟的筹码,或是视作我肋骨的象征……但凡只有其中之一,无论谁杀了这个位置上的人,便都是折断了我勃律的筋骨。”
他握紧绳缰,面上却骤然放松,开始摇头晃脑地跟身边人炫耀,就好似真的抱得美人归了一样:“更何况,我勃律的王妃,将来一定是个顶美的美人,会射箭会骑马,会在那雅尔大会上博得头赏,自由的像草原上的仙子。”
阿隼咂舌,瞧他说的这般危险却丝毫不当一回事的模样,也不知是该一齐紧张还是跟着一起乐呵。半响了斟酌着想说点什么,怎料勃律兴致高昂地将话头拽回了他的身上。
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连串的字一个接一个砸在了阿隼头上:“阿隼,你那定情的女子是何模样?性情如何?长得漂不漂亮?有我们草原的女子漂亮吗?”
男子恨不得快马加鞭甩掉,但又不能放他一个人留在后面,只得顶着一张被念叨的面色通红的脸磕磕巴巴否认了勃律的话。
“我、我没有定情的女子。”很早很早之前有一个……却不是个女子。
勃律盯了他良久,蓦然挺直了腰板:“你那香囊不是定情女子的?难不成真是你自己偷偷藏得人家姑娘的物什?”
“不是……当然不是!”阿隼急得瞪着他,“我断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勃律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眼。阿隼这人瞧上去眉宇正直,不是笨的主,实则说他几句就忍气不吭声了,逗几句便惊地张皇失措,这样的人确实不像藏姑娘家玩意儿的烂家伙。
只见阿隼纠结了片刻,还是向勃律解释了起来:“这香囊……确实是一位曾经于我而言重要的人赠予的。”
重要的人?勃律眼底闪烁,却猜不出个所以然。
阿隼紧张地盯着马背上的鬃毛,左手不知不觉捏上腰际那枚勃律送的香袋,生怕下一刻少年将东西扯回去:
“殿下,不是只有女子赠人香囊才是定情信物。在中原,不止女子会佩戴香囊,平常家男女都会佩戴香囊用来熏衣防虫、求吉祈福、寄人情愫……香囊不会轻易赠人之手,若赠香囊就意味着是在传达情愫。”
这话道完,他乍然发现不知何时身边人的气息早已静了下来。阿隼迷惑地望过去,眸子还没完全抬起来,一条胳膊横在了他的面前,阻止了继续前行的马蹄脚程。
第三十三章
勃律霎时扯马顿在原地。他紧紧锁眉环视四方,想从远处没入黯淡的枯草里瞧见什么光亮。
耳畔拂过阵阵夜风,吹翻着周围高度不一的草丛。就在这片掩人耳目的昏后,发出了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隼也注意到了异样,这股杀气的冷伐传入他的感官,让他不知不觉将手习惯性地搭在腿边寻找着什么,然而却只摸到了一把弓箭。
他忽然恍然——自己如今身在草原,再也不是曾经的军营和战场了,身边也早已没有了那把能让他杀敌四千的利剑。
突然,勃律低呼:“有动静。”怎料话音将落,一只箭刃破开寒流,直冲阿隼的面门而去!
“小心!”勃律迅速抓住了阿隼肩膀上的衣衫,坐在马背上带着左手边的人一齐向后仰下。箭刃擦着阿隼的鼻尖飞过,射入身后的茫茫昏暗里。
二人挺腰重新坐起,然而紧接着又是一箭呼啸而来,这次直冲勃律。少年快手拎出弓箭,一掌拍在乌骨的背上,顺势从马鞍上腾跃而起。他腾空射出一箭,那箭刃飞速向前,劈开了对面的利刃,将那只来历不明的羽箭一分为二。
勃律落下马,稳稳站在草地上,厉声质问:“何人在此?”
话及之处没有回音,然而不出两个呼吸,距离他们二人百米外处的四面八方便窸窸窣窣逼迫来一群人,来势汹汹,每人手里均握着一把草原银刀,在金辉将要埋没的昏暗中闪着夺人的光芒。
勃律一阵猛缩瞳孔,咬牙暗骂一句。他飞速环顾一圈,发现对方人数众多,现下怕是已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毫无退步可言。
勃律冷笑,手不自觉握出了两只箭羽:“好阿隼,你这张嘴怕是抹了油光显灵了。今日小王若折在这里,做鬼也要拉着你。”
少年不假思索地拉弓搭箭,闭目耳辩八方,整个人绷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在等待猎物主动送到箭刃上,连带着阿隼也大气不敢喘。
那方人勾着背脊,变换走位的速度之快,仗着昏色掩藏着前进的身形,叫人瞧不真切。阿隼紧盯着不知何时会甩出利刃的前方,手在身侧越收越紧,将箭杆攥得仿佛下一瞬能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这刹,勃律却蓦然将身子扭向另一个方向,松指迅速射出那两只羽箭。带有穆格勒部特有牙勾的箭刃狠狠射进来方两人的胸膛,将其带倒在地。
人倒下的瞬间,一只闪着银光的利箭从那二人身后窜出,这次直取勃律的头颅。少年沉着冷静,脚下宛若点水般让自己的身体轻盈地离开了原处,旋到左侧才堪堪站定,躲避了这招致命。
死了两个,又孜孜不倦冲上来数人。勃律一人击杀被众多银刀压制,有些力不从心,这使得胸腔中憋着一股燥火,叫他手下的力道愈发的狠厉。乌骨腰侧最后的两只箭被勃律抽走,一手执一支,毫不留情地刺进来者的喉肉里。当即,血溅三尺,擦着少年的面颊洒在一旁的草地上。
就在他一不留神的时候,有人跃起欲要抬刀砍向阿隼,惨白的光亮折射到男子的瞳孔中,让他突然间心跳加快,下意识就要挥出一掌。
“趴下!”
少年怒吼,这一嗓也成功将阿隼由沸腾而乱撞的心扯回了原位。
勃律从脚边拾起一柄草原弯刀,反手大力甩了出去。男人反应迅速地在马背上俯下身子,就觉一道凉飕飕的风从背部上空刮过,下一刻,要取他性命之人便身首异处了。
“该死的!”勃律骂道,两步奔过去腾出手将还在马背上被他护的好好的阿隼拽了下来。
“不要马了?”阿隼踉跄着急忙问。
“你不在我身边,我护不了你。” 勃律弯腰又捡把刀子,在能护着他的范围内挥出了招式。他歪头拿目光瞧见了还被阿隼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的弓与箭,不忘扯笑他:“你又不会射箭,还抓着它作什么。”
话音未落,刀刀相撞,擦出异色的火光,勃律往后扯着阿隼的胳膊,躲过了砍来的刀刃。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能闯入穆格勒的领地?”
面对勃律的厉声质问,那伙剩下的几人闭口不答,照旧拼了命一齐围剿,刀刀致命,仿若今日不将勃律毙命刀下便誓死不休。
阿隼定定瞧着眼前的混战,一时间耳畔失了所有的声音。他像是被沉入了千斤重的石头,让他不得迈开一步动弹一瞬。他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现逃出京城那晚直冲云霄的明亮又高耸的火烟,和护他出城却死于城墙下的衷心副将染着血色的脸庞。
那场火烧了他的兵,烧了他的家,更是烧了他心中残留的最后一点情。
而他原本以为早就被逃亡重新带回给他的寒冷孤寂里所平复的涟漪,这一霎那又再次被人拨乱了。
“小心!”
手中的箭刃迅猛射出,强而有力地穿透了勃律背后袭来的那人的心脏,透过一个血窟窿,可以瞧见那支羽箭勾着上一人的血肉,再次没入第二人的身体里。
少年吃了一惊,他能感觉到羽箭擦肤而过的火辣感还在脸颊上滋滋作痛。他愣了有数刻,才意犹未尽地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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