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朽烂的部分相比,还有更多的人拼命往上爬、试着去撑起分崩离析的群山。”
比如伊芙琳,比如克莱因,比如骂了他无数次的叶慈元帅。
以及年代更久远时期的第五军舰队长;和伊芙琳同样出身于霍尔曼家族的艾琳•霍尔曼;又或者是以寻血猎犬的身份爬起来,却最终却掀翻了马普兹科学院的塔娜•马普兹;甚至是至今仍旧守在卡姆兰阻止异种潮汐扩散、保护法赫纳残存模型的联邦遗民……
金棕色的眼睛垂下,如同一泓深而远的湖泊。
“我很难不去爱自己来时的路。”
这差不多是一次坦白。
人类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苦难和腐朽依旧随处可见,有关于文明的一切却如同一颗被护在手心的火种,从一双手传递到另一双手中。
“当然,两边我都抽到了一个不算差的签,占优者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过于厚颜无耻。”
“即便想要活下去都如此困难,你曾想过希望虫族消亡吗?”
他问自己的伴侣。
“永不。”
格拉回答他,那双浅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躯壳与灵魂并不匹配的雌虫。
“或许这并非你想要的答案,但天性告诉我,我依然祈求自己的族群永远繁荣昌盛。”
“哪怕所有雄虫的生存伴随着痛苦,哪怕中低等雌虫成为核心基因族群的消耗品——我们也从未希望自己的种族消亡。”
“然而在此之前,也请你不要误会,我比其它任何一切都更加爱你。你是我灵魂天枰上唯一的砝码。”
“所以你很厉害。”
萨克帝笑着亲了亲雄虫的眼睛,亲被小扇子一般的白色睫毛蹭得有些痒。
“遗失一段记忆会让我陷入忧虑,回顾过去会让我忙于自我攻讦,但你却早已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勇敢地去争取了。”
“你误解了一点。”
格拉轻声开口。
“不会有雌虫去试着理解我们的痛苦,就像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死在厮杀争斗、族群保卫战中的雌虫一样。”
“和身份、种族都无关。你试着去听见我、我们的声音——即便你本可以不那样做。”
“这是区别你与其它虫的地方。”
雄虫说。
“所以无论你是否在那艘劫掠船上遇到我,又或者是无论重新相遇多少次——我依然会再一次爱上你。”
第七十四章
“你还好吗?”
萨克帝看了一眼比平时沉默的克里曼。
对方显然不在正常状态。
这一次对战损失了十多只武装种雌虫,全都是甩尾巴哥的部下。
虽然这种折损和亚王虫一方对比起来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作为领队,对方明显心事重重。
更多的中等种牺牲者则连名字都没有。
“你的部下,有伴侣和幼崽吗?”
黑色鳞甲的核心种问。
“有……吧?”
结果面前的虫给出了一个过于迟疑的回答。
很好,他就该知道不用对这个种族的脑回路抱太大的指望。
大部分家伙没把雄虫当虫,对其它虫的幼崽也抱着微妙的竞争意识——毕竟像克里曼这样的家伙连自己的老子都敢撕,主打一个竞争上岗,闭眼就干。
灰翅种不同于性情温和的短翅种那样有集体照顾族群幼虫的习惯,这个好斗的种群不把潜在竞争对手的卵直接啃掉就算好的了。
反倒是克拉克过于异类,银灰色的雌虫没有像慈善机构那样处处提供援助,但对于残存的幼崽和雄虫的包容度更大一些。
这也导致眼下栖息星球的雄虫、幼虫比例其实相当高。
“去查,然后去挨个问,如果对方没有更多的族群成员、只剩下缺乏照顾的雄虫和幼虫,就带他们去找格拉。”
萨克帝叹着气,把一切掰碎了讲给自己的木头脑袋属下听。
“没时间给你坐在这里反省损失,你要想办法让那些死去的虫的族眷能够活下去。他们现在也属于灰翅族群。”
“这不符……”脑子不转圈的雌虫可能是想说“这不符合我们的习性”之类的话,然而说到一半又咽回去。
真是稀奇。
核心种差不多都准备好在这个光棍反驳自己时怼回去了,结果对方最终沉默着站起来,回答一句“知道了”。
“……”
感觉很不靠谱。
克里曼那张得罪人、得罪虫的嘴他是见识过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是展现了如教科书般标准的拿鼻孔看人的画风,他很怀疑让对方去找殉职者家属搞慰问是否是个正确的安排。
更何况和亚王虫的决战在即,他没有大量时间给对方浪费。
这项安排需要在半天内搞完,明日一早他要再度带队出发。
于是萨克帝紧急给自己的伴侣发消息:“有空吗?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很快,白色的雄虫和板着一张脸的武装种领队面面相对。
恩和恩纳这对小崽子也跟在格拉的身后。
“萨是什么意思?”
脸色冷得掉渣的克里曼盯着眼前着两只雄虫,和一只鳞都没长齐的雌虫的组合,显而易见地不开心。
“可能会涉及到雄虫与幼崽的安排,所以我和你一起。”
格拉曾经怕除了萨克帝以外的成年雌虫怕得要死,但是这么久过去,管理大信息巢意味着要和各种各样的虫打交道,于是他的雌虫恐惧症已经差不多好了。
更何况他对于自己的精神力状态有一个大致的评估,不再畏惧同脸色很黑的武装种对话。
他的伴侣提醒过他,说克里曼对雄虫态度不算好,是一只相当难搞的家伙,但值得一试。
“我不需要——”
在武装种出声拒绝、恩冲着对方嘶嘶怒吼前,格拉把整张光屏推了过去。
“你折损的那些直系部下,其中四只有自己的伴侣,但仅有两只已经有了虫崽。”
工作习惯让雄虫将所有信息列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所以我们等下要访问四个巢穴,大概率要准备好接收安置四只雄虫和两窝幼虫。”
一旦白色的虫子强势起来,克里曼的尾巴便烦躁不安地来回摇晃。
格拉坚持着给出光屏的动作没收手。
过了很久,武装种领队慢慢地伸手将光屏接过来。
“嗯。”
最终他低声回答。
“他是不是很好玩?”
不干人事的核心种在信息连接器里戳自己的伴侣,和格拉聊单独的小话。
“一边板着脸不情不愿,一边还要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不太懂得如何与雄虫相处。”
回应了伴侣的话题,格拉看着站在第一个巢穴面前仿佛浑身刺挠、尾巴一直乱甩的武装种领队。
克里曼的脑子很直,也导致他的情绪很好懂,雄虫不需要刻意阅读都能分辨出那些过山车一般的波动。
偏偏对方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如果不是遇到精神力拔群的格拉,还真能把不明就里的虫给糊弄过去。
“我觉得与其说他厌恶雄虫,倒不如说他……除了打架之外和所有虫的相处都有些问题。”
“在我们谈到收留无处可去的雄虫和幼崽时,我能感受到他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酷厌恶,仅仅是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是寡王。”
很好,曾经的一对寡王,萨克帝自己成功脱单,克拉克则是被丘比特追着拼命射、就怕银灰色的雌虫没中箭。
于是这个光荣的称号现在落到了克里曼的身上。
核心种忍不住叹气:“也正是因此,这件事需要他自己到场,他得学着通过亲身接触去了解雄虫、了解幼虫,了解一个完整的灰翅族群的小家庭是什么样子。而不是怀带着亚王虫留给他的那些被遗弃、被抛下的固有观念去认知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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