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细微的蜂鸣声,一只手臂探出毯子,抵在核心种的胸口。
白色的雄虫全身都在发抖,头晕脑胀地小声说着些稀里糊涂的话。
异化状态的雌虫鳞尾轻扫,将想逃跑的伴侣圈进怀中。
“我弄痛你了吗?”
萨克帝低声问。他抚摸着对方的背脊,沿着那双纯白的翅翼一点点地触碰。格拉全身都湿哒哒的,哭得像只小水桶,尾巴根也一塌糊涂。
于是核心种不再动,只是静静地抱住对方,拍着对方的后背。
他担心自己在不小心间弄伤了伴侣。
稍稍喘过一口气的格拉靠在对方的双臂间,另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小腹。
很久没有经历过被完全抓住的感觉,雄虫有些惶恐与瑟缩,但更令他感到害怕的是这一次完全不痛。
当萨克帝摸摸他的尾巴,摸摸那持续战栗的尾钩,他就开始发热。
这令格拉愈发不安,超出常识的未知事物一向会带来恐惧。
过了好一会,雄虫才清醒一点。他的虫翼吧嗒两下,呼吸缝也在开阖,最后只是发出了一点小猫般的求饶。
“不痛,但是我怕……怕……”
“那等下一次。”
温和地安慰着白色的虫,萨克帝的手指温柔地梳理过对方的发,细小的晶珠如同融化在水中的星星碎屑,散落出一点伶仃的声响。
半异化的核心种两双金色的眼瞳低垂,完全张开的翅翼以保护的姿态笼罩在格拉身上,终止更进一步的尝试。
“别害怕,罗克珊。是我的错,我们不试了。”
结果逻辑完全崩掉的雄虫又死死地抓住伴侣,不让对方离开。
“不准跑!”
好凶。
长长的白色鳞尾也以一种气势汹汹的姿态卷上深黑的鞭尾,却因为动作过大让格拉全身哆嗦,唧地一声彻底哭出来。
“等一会……等一会我就不怕了。”
一边坚持一边说,事已至此雄虫还记得抓紧时间在对方身上到处蹭蹭自己的信息素,属于是忙中有细、不忘初心。
“……”
很好,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氛算是到位了,还掺杂着一点点无奈和一点点搞笑。
于是萨克帝在紧急刹车之后经历了漫长的放置Play,鳞片有它们自己的想法顺着身体到处爬,兵荒马乱的状况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一只小水桶躺在他的怀里,不准他动,还要他时刻摸摸亲亲。
这颗类地行星即将进入漫长的严冬,后半夜开始快速地降温。
虫族过于敏锐的感知让他的信腺探查到壁炉燃烧的气味、甜腻信息素的气味,以及更远一些的冰冷而干燥的气味。
他听见了无边无际的簌簌声,于巢穴之外,充盈着整个天地。
那是深冬的雪开始落下的响动。
在这样微小且绵密的悉索声音中,格拉握住了他的手。
雄虫还在打颤,浅色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但是尾巴却悄悄地缠得更紧一些。
“可以了。”
对方小小声地要求。
“我亲亲我吧。”
萨克帝吻了格拉的额头。
“好。”
他声音低哑地对这柔软的命令做出回应。
在他们假期结束的倒数第二天,这颗星球降下了该公转周期最大的一场雪。
这里没有文明的痕迹,只有最为原始的植物和少量小型动物。
小小的巢穴成为了旷野高地中唯一的温暖源。
坚固,顽强,隔绝所有寒冷的风。
不远处的山脉在春季到来时,会汇聚潺潺的流水。萨克帝准备引一部分到附近,灌溉他即将被挖出来的池塘。
在下一个或是下下个冬天到来前,他们就能够拥有很多很多遮挡住巢穴的树木。
这里将成为一处隐藏的绿林,枝叶和流水在夜晚发出悄悄低语,并将那些扰人又甜蜜的话语诉说一整个夏季。
当卷集而过的风雪逐渐变弱,不再哭泣的雄虫又一次伸出手臂,紧紧地牵住自己伴侣。
格拉累坏了。恐惧消散后,一些发酸的慵懒和舒服泛上来,令他无力的尾巴再也不想吧嗒吧嗒地甩动。
觉察到这种黏人的情感,萨克帝轻手轻脚地将两张弄湿的小毯子卷起来擦了擦,然后扔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他抱着格拉钻在一个暖烘烘的被窝里,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比平时还要高。
“睡吧。”
低声安慰,他的翅翼裹住彼此,以盘踞的姿态将对方团在怀中,遒劲的鳞尾也缠绕住对方因为发酸而不敢放下、没什么力气的细细长尾。核心种刚一贴过去,对方的尾巴便不受控制地依照片刻前的习惯高高翘起来,边发抖边无意识顺从了要求。
格拉本能地藏在他的身下,让那些能够带来安全感的重量小心地覆盖住自己。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夜晚,也是他们相遇之后的第三年。
核心种用了两个大循环的时间,趟出一条尚不算平坦的路。在这之后,他们会有许多个第三年,许多个下雪的夜,直到死亡带来漫漫长眠。
“你可以唱首歌吗?”
雄虫轻轻地问,他实在是困倦得睁不开眼睛,但又一刻也不想与自己的伴侣分离。曾经甜美的梦境在此刻都成为了扰人的烦恼。
“……我想听之前开着启明散步时,你唱过的的那首歌。”
“我唱首别的,你愿意听吗?”
萨克帝绕开这个问题,他拨动对方发丝间凌乱散落的小晶珠,指尖触摸一下那白色的眼睫,然后收获了对方点头的动作。
眼下的时刻并不适合曾经的歌曲,他们的道路很长很长,不必过早地斟满那杯离别酒。
“好。”
格拉回答,小尾巴努力地做出唰唰的扫动。
“……这条路日复一日,始终明亮。”
当核心种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巢穴中,很累很累的雄虫终于获得了最安心的休憩之所。
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样——“在一个安逸,安详,免于惊扰的地方,依偎于一双永恒的臂弯”。
聚散是这宇宙间的常态。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太多的生命与家人、朋友告别,然后踏上陌生的旅途。
早年驰骋与战场、辗转于每一个战区的帝王长久地停留在红鹿宫中,她稳居于钢铁的王座,注视着庞大的帝国。
年轻时文静且脸皮薄的书记官时刻站在对方的身侧,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纷乱事物。
红太岁恢复独立巡航后,依然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进。不久前它途经灰翅的栖息星域,同萨克帝短暂地见面后,便再度驶向无人的深空。
恩和恩纳跟着克里曼数次出入纷争区,这对早熟的兄弟足够适应斗争,目标清晰明确,早已开始拉练自己的小队。
瑟临和肖组建了快乐小家庭,但肖隔三岔五跑外勤,去往第三第四象限区处理小信息巢的连接及建设工作。
克拉克一个大循环的时间内两度探访卡姆兰,新的时间河港口设立前,这样的跋涉太过漫长,几乎消耗掉整个假期的时间。银灰色的雌虫穿过星海而来,在人类的身边停栖一两个夜晚,又再度离去。
他们全都匆匆相遇,又匆匆告别。
在这样一颗远离一切宜居星域的陌生星球,萨克帝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安静的雪夜。
睡着的雄虫眼尾还带着点潮湿的泪痕,身上的鳞片泛出淡淡的红,双手紧紧地牵着自己的伴侣,神色中还显露出一点心满意足的快乐。
注视着对方时,核心种感受到曾经的自己所无法拥有的平静。
他那永不止息的火在这一刻宁熄,因为一颗落入怀抱的晨星。在爱与被爱,愤怒和责任之外,他像每一个正常的人类那样,学会了如何去讲述自己的喜悦、理解并表达自己的情感。
金棕色的眼眸闭合,同样沉入那堆毛茸茸的小毯子间,收拢的翅翼让这个怀抱变得更加温暖一些。
“晚安,罗克珊。”
萨克帝低声说。
他在伴侣的身边陷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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