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命运,他很久没甩过这烦人玩意儿的巴掌了。
“你之前让我留下阔翅种与足肢种的族群成员。”
终于开口时,克拉克的声音听上去锈迹斑斑,不复往日的温和。
身形端持、表情晦暗不明的雌虫坐在宽阔空间的一角,沉入光线所无法触及的地方,翅翼与尾鞭垂敛。
意料之外,对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与他们眼下的状况毫不相干。
“你是否依旧维持原本的答案、企图浪费大量资源以妥善安置那些敌对势力的雄虫与幼虫?”
充满攻击性的词语令萨克帝抬起眼睛。
他的身体在绷紧。
克拉克和喀特拉、和克里沙,以及被他砍成削削乐的阔翅族群亚王虫都不同。
对方很强大,即使未曾食用任何遗骸,也几乎走到了目前虫群力量的顶点,并且这种强大是内敛的,从不轻易外露。
即便眼下银灰色的雌虫内心动荡至此,攻击性的信息素也不曾有丝毫流泻,以一种极端自控的方式被包裹隐藏。
这样的存在一旦成为对手,会像雄狮般有力、毒蛇般难缠,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刻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
然而萨克帝没打算更改自己的答案,他才不管对方吃错了什么药导致突然毁约。
在一些原则性的事情上,一旦迂回退让,就意味着全盘否决来时的路。倘若一个人怀抱着可以随时且轻易修改的目标走入战争,无异于将所有的牺牲和死亡都当作自我取悦的薪柴。
死去的每一个生命都将为这种摇摆不定的欲望买单。
“没有任何改变。”
他说。
“我会砍下两颗亚王虫的脑袋带给你,但是绝不会允许那些雄虫和幼虫遭到屠戮。”
克拉克看着他。
铅灰色的眼睛中平静无波。
既没有恰到好处的通情达理,也缺乏以往被气到时的无可奈何。
“我选择踏平所有威胁、碾碎挡在我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可否理解为,你方才的话语是在向我正式宣战。”
“如果就这一问题,我们无法达成共识……那么是的。”
核心种叹气,未曾暴露在外的地方已经覆盖上黑色的鳞片,绷紧的精神远不如他的语气轻松。
即便如此,嘴欠的属性依然没能从他的身上消减分毫。
“但宣战不至于。就算打起来,我也不想掰掉你的头,不管怎么说亚瑟都是我和罗克珊的朋友,这点情分还是要讲的。”
“毕竟你如果没了,他也活不了。”
“不用将话题带到他身上。”
克拉克没什么表情:“我对你不会有对待罗克珊的宽容,我可以体谅你的伴侣想要从中劝解的心情,也不会过多追究,但是你再将话题引向我的……人类,我会立刻拔下你那根惹是生非的舌头。”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也没岔开话题。”
核心种嗤笑出声,大剌剌地随便找个地方坐下,黑色的长尾紧紧地贴着背后,保持住防御的姿态。
“而且你说对了,我就是在用亚瑟压你。”
“不仅现在用,以后也会用。”
“我不介意浇盆冰水让你醒醒神、冷静一下——你知道你是怎么从旧的王虫巢穴里出来的吗?”
在对方的翅翼张开前,萨克帝看着那双铅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你的人类把你拖出来的。”
“他外骨骼肌碎掉一半,烧得像只烤鸡滋滋冒烟,整个人快死了。”
“然后他拖着你从巢穴的最深处一点点爬出来。”
“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是‘救救他’。”
“他说他喜欢你,我差点以为这是个恐怖故事——什么样的人类才敢对着一只虫子求偶,如果他是我的孩子或下属,我会打断他的腿然后一脚将他踹去战争的最前线,让他亲眼看看、好好看看曾经的虫群是怎么吃人的。”
萨克帝闭了一下眼睛。他一直不赞同对方的关系,这种错综复杂的情感太容易变成双向的伤害,而涉及到的两位当事者身份又过于敏感。
“但是他太倔了,敢从卡姆兰孤身前往灰翅的星域,也敢独自钻进旧王巢去找你,他拖着你往外爬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那个时候他的神色过于坚定,于是我明白,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而现在,他流着泪求我救下来的混账东西,想要将其它族群的雄虫和幼虫屠杀殆尽。”
“你怎么敢,克拉克。”
金棕色的瞳孔在纵向拉长,呈现出捕猎者的情态。
“你怎么能够一边冠冕堂皇地说你爱他如幼子,一边把血往他的身上擦。”
“你将对于幼崽的爱意全部投射在他的身上,然后把其他同类悉数划归到无关紧要的敌对范畴内。‘他才是我爱的那一个,所以其余的统统不再重要’——如果你敢这样想,我会把你摁到那些雄虫和幼虫面前揍。”
显然揍不赢对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男人不能说不行。
“少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迁怒到其他虫的身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萨克帝和克拉克是天然的利益共同阵营。同为雌虫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会本能地寻求结盟,也会本能地相争。
在抵御外敌时,拥有共同生物属性的家伙本该悍然维护自身利益,死死抱团。比如,就效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雄虫是消耗品,敌方的幼虫是潜在危险,前者需要集中收集进行再分配,后者则应该尽快碾碎。
然而眼下灰翅族群正集体在往相反的方向发展,这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塑料老板犯浑。
“而且你至少该为所有的灰翅考虑。”
亚王虫发起疯来,一整个族群都会跟着发疯。比如克里沙,比如掉了脑袋的阔翅——他们培养出的那些杂交玩意儿实在是令虫呕吐。
灰翅变得相当人性化,但萨克帝还记得解除嘴套的武装种们,在追着敌人的战舰撕咬出第三象限的时候,有多么狂喜快乐,仿佛一整队的疯狗出笼。
“眼下其余的核心基因族群还没有反应过来,任凭我们占得先机。一旦它们回过神,发现你一口气吞下两支族系,并且把这两片栖息星域扫荡得干干净净不留活口,你猜它们会不会联手反扑。”
“你的战绩太过刺目,刺目到每一个邻居都会感受到威胁。”
闪纹种和鳌种正处于摇摆不定的阶段,强大武力与怀柔手段的同时运用,更容易让对方提升合作的意向。加上即将被完全收入囊中的阔翅和足肢种,十大基因族群大概率会呈现出五比五的平衡局面,萨克帝可以手握足够的筹码,迫使另一半也加入合作中来。
然而闪纹种和鳌种一旦退缩,灰翅将不得不面临剩余所有核心族系的围剿。
“不要把自己和你的族群逼上死路,克拉克。”
萨克帝难得拿出认真的态度。
无论能不能做成盟友,他都得把这个开始往偏激道路上走的家伙给扯回正轨,当初他希望亚西蒙斯留下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亚王虫的身上隐藏着偏执的一面,剑鞘不在身边时很容易一脚踏进战火中去。
“我们的问题止于你我,但是你不能拽着真正在意你的那些人和虫一起倒霉——亚瑟和克里曼,还有大部分武装种,他们对你毫无保留,不该被卷进你那毫无道理的厮杀欲望中。”
“分裂战已经让你的族群减员三分之一,别把剩下的也赔上。”
“巧舌如簧。”
银灰色的雌虫抬起头,清晰地将表情展露出来,一向轻柔的语调中含带讥讽。
“你还能说出多少天花乱坠的道理?总是能将事情描述成对你有利的样子,萨。”
刀锋般锐利的信息素溅开,银灰色翅翼闪烁着鳞粉的微光。
四只铅灰的眼睛看向流着他所仇恨血脉的核心种,全都呈现出竖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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