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的画风在见惯了人类与虫族高科技互轰的背景下,好像突然从全息影像变成了平面影像。
星核能源是最宝贵的资源,但对这里的虫族来说又不那么宝贵。很大一部分中低等种的工雌困死在这颗星球上,黑市贸易船可以随意降落,离开时却要经过卫星岗哨那些武装种的稽查,以防止发生劳工偷渡和能源失窃的问题。
但荒蛮有荒蛮的好处。
除了星核能源,Ja在其他方面并不受核心基因族群的重视,它因为贫瘠而被套上一层名为“不重要”的保护伞。
没有比这更合适、更隐蔽的,为前期发育量身打造的安全屋。
格拉在听到这个决定后算不上安心。
能源星过于混乱,混乱意味着危险和不安定。或许核心种雌虫可以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雄虫却会时时刻刻身处于危险之中。但他明白滞留此地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核心种雌虫没有将他交易出去,导致他们根本凑不够跑路的费用,于是温顺地表示了服从。
他比以往更需要核心种雌虫的垂青,如果对方将他丢弃在Ja不再看顾,雄虫将面临比劫掠船上所发生的一切更为残酷的事情。
在交易巢穴内萨克帝果断拒绝中等种的提议时,格拉敏感地触到了一些精神层面的情绪。对方并没有产生任何躁动、亲昵的兴致,高大的黑色雌虫仍旧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但格拉读取到对方身上对于做出的承诺会果断执行的稳定气息。
很难描述这种天生的、对于精神力以及细微情绪的感知,他的信腺像是在品尝对方精神波动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种情绪的味道很奇怪,也不太像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只正常的雌虫。
他现在开始有些相信,对方是真的不会在未来将他交易出去了。
但这不足以让格拉成为雌虫所偏爱的特例——即便对方厌恶大部分虫族,也能唯独施予他特殊宽容的那种特例。
天平的一端需要再度加码。
核心种雌虫看上去对人类、以及其它任何生物中偏向于弱者的一方,都抱持着一种奇妙的、克制的容忍度。
当萨克帝提醒他随时拔掉连接器时,格拉再次确认了这一认知。
他鳞尾讨好地贴着雌虫,啪嗒啪嗒做出缠卷的动作。对方对这种举动既不感兴趣,也没有真正厌烦到会把雄虫拽起来揍一顿,在相处中他渐渐试探摸清工雌的底线。
眼见那条小蛇似的白色细尾再次不厌其烦地粘过来,萨克帝忍不住恶意地伸手在那截尾巴骨上捏了一把。
有点像人类的捏捏,软趴趴的。
———旧地时代的人类就沉迷于各种柔软手感的东西,移居到太空之后,文明一度出现过大断层,但这种喜欢捏猫爪子肉垫、狗爪子肉球的陋习却依然顽强地保存了下来。
人类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种族。
一旦把它当成小猫肉垫、而不是虫子的尾巴,人的接受阈值便会突然提升,不再有鸡皮疙瘩乱冒的感觉。
非常好手感,使人压力下降。
雄虫被捏得唧了一声,四只眼睛都睁大了,以一种震惊的神色看着对方。
格拉腰腹处的呼吸缝轰地一下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清了清发声器,萨克帝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他将其归结为太久没撸过猫、以至于一不小心发作的突发性手欠。
但下一秒,对方就主动将尾巴塞进了雌虫的手里。白色的雄虫眼巴巴地看着他,身后的翅翼抖了抖,带着点殷勤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摸、摸摸它。”
“你摸摸它。”
看着雄虫那种无措中又带着点讨好的样子,核心种面无表情顿了一下。
他再次将雄虫拎得离自己远一些。
“不需要。”
高大的雌虫以一种随意的姿态坐在地上,黑色的鞭尾静谧地滑过地面,格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高涨的情绪。
“接下来你跟着我。我去弄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巢穴。”
萨克帝的尾巴因为不明意义的愉快而竖在身后,来回摆动。
“我们去安贡。”
他一锤定音。
第十章
安贡是中心平原带广场的建筑群总称。
越是走近,越是能感受到环绕成一圈的沉默头颅雕像有多么的巨大骇人,那些高耸的雕塑介于石头和金属的质地之间,呈现出一种尸骸般的铅黑色,蒙昧的光线穿过Ja的大气层投射在它们的脸上,将那些怪异脸庞的下半部分彻底盖在了阴影里。
最里层的是一个半圆形巢状建筑,巢的上半截部分不翼而飞,像是一只内部蜂窝结构的敞开的碗那样,又像是旧地时期古人类的斗兽场,螺旋而下的坡度将最核心的空地部暴露在所有虫族的视野中。
萨克帝对虫族朴素的审美发出了感慨。不愧是认领了祭祀场功能的地方,它们甚至准备好了碗,方便那些奇形怪状的先祖就地吃饭。
高大的核心种雌虫和瘦弱的基因缺陷雄虫,无疑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当他们进入安贡的范围,一些浸没在阴影中的生物悉悉索索地发出声音,颜色各异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萨克帝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深入虫族巢穴内部的刺激感,他的鳞尾甩来甩去,下一秒就要像脱缰的野马那样摇成节拍器。
低等星的娱乐活动也处于原始层面。在高等居住星,几乎见不到这样原始形态的演出项目。
格拉解释说这是虫族延续下来的传统,更远可以追溯到虫母时代,旧的王虫死去,直系们进行厮杀,直到胜利者击败所有对手,在先祖的注视下新王诞生。
然而随着科技位面的更迭,这一传统逐渐滑向没落,在能源星甚至衍变成了某种新品种的赌/博。
矿区的工雌们浑身精力没地方释放,拿到的能源石也没地方交易,除了向黑市贸易船购买东西,转手便砸向安贡的擂台。
虫族好斗的天性让这种厮杀充满血腥,每场总会飞出去几颗头。
从没想过亲身会成为虫子传统的参与者,萨克帝觉得自己如同被选拔出来参加斗鸡的鸡。
这种感觉,在报名处的年老的中等种工雌以一种挑剔的神情打量过来时,变得更加明显了。
一开始对方想挥动前肢撵他们滚蛋,一只雌虫带着一只雄虫的搭配怎么看都像是来搞笑的,萨克帝立刻解释只有他要参加这项“神圣的、传统的、充满挑战性的”运动。
于是老年中等种的眼神从不耐烦变成了鄙视。
它上半身的拟态很完美,下半身却仍旧是几条腿乱爬的形态,目光从格拉身上扫到萨克帝的身上,“哈”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犯什么病,才会沾沾自喜地带着一只雄虫来到这里。”
“一只亚成年雄虫。”
它打量着看起来瘦巴巴却在最近被喂养得很健康的白色雄虫,情感语言和通用语交杂的音调中充满了怀疑:“不会是你从哪个核心族群偷来的的吧?”
格拉紧紧地拉住高大的核心种,拼命冲对方解释:“不、不是,我是他的……”
“幼崽。”
萨克帝接话,以一种油盐不进的姿态伸出手:“我,报名。快点。”
雄虫看起来差点被那句“幼崽”给噎死,连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老年中等种看起来也被噎得不轻,飞快地甩出一块光屏,砸到黑色的雌虫身上。
伸手捞起光屏,上面用通用语写满了一整页。
格拉贴着他,在雌虫阅读出现卡顿的时候,就轻声地同他解释偶尔出现的陌生词语。
上了年纪的安贡管理员看着萨克帝,好像在看一个巨大垃圾和文盲的结合体,而这种目光落到格拉身上时,就变成了一种痛心疾首的欲言又止。
光屏最下方空了一个签名位。
萨克帝伸出手,停顿了一秒。
格拉在进行扫盲课程辅导的时候,曾经一带而过地提及,低等种的名字往往发音简短,只有一到两个音节。越是高位核心种,或是受到亲眷爱惜的幼崽,名字的发音越复杂,一般会扩充到三个音节甚至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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