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信息巢正在疯狂运行自我修复的程式,那些血肉的触须从巢体中爬出来,紧紧地粘合着巢本身,试图将分崩离析的部分重新凝聚在一起。
它的受损程度比王虫巢穴稍轻一些,眼下又有红太岁的能量场兜底,说不能还能抢救回来一部分。
远远看去好像太空里的星球长毛了,并且那些触须毛毛还正沿着表面到处乱爬。
“如果有灰翅族群的幸存者,或者是从其它区域赶来救援的灰翅……”仔细斟酌了一下话语,萨克帝觉得这话有些烫嘴。
“能帮助他们去我的战舰上暂时安置一下吗?”
他自己都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合理。
无论红太岁的行为有没有得到正式授权,但对方确实是隶属于人类一方的星舰。
“帮我救救他们,红。”
而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没有立场命令对方进行协助。
“这仅仅是我的个人请求。”
在静默了一会后,深红的星舰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些冰冷程式编写的表象被掀开一角,对方展现出它完整的自主意识。
“好。”
红太岁回答。
“我会密切关注灰翅族群的动向,如果发现任何幸存者,它们会被转移到你的战舰上。”
“同时我会驱赶其它虫群。”
“谢谢。”
萨克帝真心实意地回以感谢,快速移交控制密钥,并且在即将下降至王巢区域时突然补了一句:“对了,我现在有了个伴侣,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
红太岁的主控制端上无数的0和1排列成一个大写的无语表情。
“呵呵。”
它说。
核心种的预判没错,确实有一些幸存的灰翅种在爬出来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王巢。
它们下降的比人类更早,并不知道所有驳接轨道都被炸了,如果不是萨克帝千里迢迢赶过来,逃出去大概率也要扑街。
有少量部队想进入王虫巢穴的核心把它们的族群领袖拖出来,但是亚王虫铁了心一个都不放跑,重点关照了随同克拉克一起降落的大部队,把所有通路炸得寸步难行。
反倒是从其它入口溜进来的人类,深入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位置。
整个巢体都在震动。
越靠近核心的敌方温度越高。
虫母曾经盘踞的殿堂眼下已经倒塌大半,高温将人类的外骨骼甲表面融化。
有几次亚瑟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又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惊醒。
缺氧和高温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头痛欲裂。
已经不成样子的道路无法穿过,后半截他几乎是完全靠爬才通过那些建筑的残骸。
然后他一头跌进最深处的尸骸中。
那是无尽的头颅堆积而成的王座。
挥溅而出的血液因为高温迅速干涸,原本的粉色变为深红,遍布浮现着螺旋花纹的墙体和地面。
亚王虫无处不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已经被涂抹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大片被撕碎的组织东一块西一块,形成诡谲的画面。
这本该是由直系们见证的一场死斗,但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一个没有胜利者的死局。
银色的恶兽矗立在骸骨铸成的高台上。
折断的翅翼和尾鞭垂落,碎裂的骨头从皮下支离出来,原本美丽的鳞片散落在一地缝隙间。
那头颅低垂,两双一向平静的浅灰色眼睛闭合,从胸腔到腰腹被整个掀开。
即便如此那身躯也没有倒下,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盘踞覆盖着王座。
亚王虫仅存的头颅和心脏陈列在它的脚下。
许多直系在厮杀后会选择吞噬同源者的尸体,这并非单纯的仪式,而是它们在寻求基因突破。就像新的王虫会啃食旧王虫的遗骸那样。
但对方没有。
对方只是把克里沙整个拆碎了。
“克拉克……”
这里的环境太过于恶劣,人类几乎发不出声音。
亚瑟在一地骨殖中手脚并用,他没有站起来走路的力气,每一次移动都让他眼前发黑。
巢穴的地面在嗡鸣,不断有建筑掉落下来,马上整个重力场也将不复存在。
高热灼烧着他的呼吸道,喘气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任何重量都显得如此不堪负荷,外骨骼甲、粒子束枪,甚至连人类自己的心跳都仿佛炸雷,血液冲击着耳廓和太阳穴,视线时明时暗。
他差不多拖着自己爬上高台,肢体透过外甲破裂的部位,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被烫焦、被碎骨割裂。
一向会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抱住他、问他痛不痛的银灰色雌虫一动不动。
超出自身极限的伤口已经不会再进行自愈,血液直接干涸在胸腔中,将整只怪物染红。
“克拉克。”
青年用所有力气支起身体,去触碰对方。
他顶着几乎致命的高温解除了部分外装甲,想看看面前的雌虫是否还活着。
幼年时因为抱住对方而留下伤痕的右手,在接触到对方时,因为鳞甲表面的热度而添上一层新伤。
就好像遥远的命运重新走过一轮。
眼泪先于他的意识落下。
曾经他放声大哭,对方的战舰便会像神奇的童话里所描述的那样,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装出一副冷漠表情的灰翅种抱起他,带他回到那个安全的巢穴、属于他们的巢穴。
在理解到自己被深切爱着的这一事实后,他已不需要再通过哭泣来获取抚育者的注意。
所以他可以笑着面对任何事情,包括尴尬的身份和晦暗不明的未来。
但这一次,当他的泪水垂落,对方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第七十八章
成年以来克拉克历经无数战役。
将现任亚王虫整个撕碎的银灰色雌虫盘踞在王座上,面向族群的方向。
它想要去救援被掩埋的同族,大量直系部队一起进入旧王巢区域,现在生死不明。
但是它走不动了。
当液体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它勉强听见哭泣声。
那是它养大的人类。
它……他想问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哪里受了伤、哪里在痛,所以才会像幼年时一样哭得那么伤心。
然后他感觉到人类低下头,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他。
那并非幼崽向亲眷表达喜爱的亲吻。
在震惊和无法理解之前,他先尝到了混合着眼泪与血液的味道。
他让亚瑟哭了。
克拉克想。
这个认知和人类的泪水一样苦涩。
紧接着雌虫的意识便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萨克帝是在半路上遇到亚瑟和克拉克的。
第一眼他被对方的惨状吓了一跳。
他差点以为看见两具尸体在移动。
尽管这一路上他遇到不少灰翅族群的伤号,无论对方属于亚王虫一派还是自己这边,都被他刨了出来并且指明出口方向,委婉地表达“外面会有红色飞船接应你们”。
至于成功脱离的虫会不会被堵着大门的红太岁吓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没时间了,多浪费一秒王虫巢穴就离彻底解体更近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放弃搜索,但是也无法把自己赔在这里。
他的伴侣在等他回去,如果发送什么意外,格拉会伤心。
好在随着向内部深入,几乎已经见不到其它灰翅种的身影。就在他琢磨接下来的前进方向时,迎面遇到了自己的搜寻目标。
他几乎没认出来对方。
人类的外骨骼肌碎了很多地方,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惨不忍睹,鼻腔和耳朵都在渗血。
银灰色的雌虫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整个被开膛,翅翼也折断垂在身后,移动的时候新涌出的血滴落下来。
虫族的外骨骼肌可以抵御他们自身血液里的酸腐蚀。
但人类的装甲不算完整,偶尔一两滴顺着缝隙流进去,立刻便烧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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