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想了一下的亚王虫认真回应:“你从小就喜欢学习一切新奇的事物,无论是知识还是战斗,一旦钻进去就自发地要做到最好。”
“在你还没有枪高的时候,就想抱着枪和我一起上战场,被拒绝之后连续十个大循环都在练习如何使用热武器。每一次我觉得你会放弃、吃不下训练的苦,但你总能坚持下来。”
末了他补充一句:“你是最好的,那些对我而言也不是痛苦。”
“我是指,每天要和你分开,我一定会哭的。”
被温暖而柔软的情绪所充盈,人类悄然诉说着一点不怀好意的话语,坦荡地承认自己的依恋和软弱,并以此逗弄银灰色的雌虫。
他们一路走回来,站在居住巢穴的入口。亚王虫的栖息处安全且静谧,不会有其他任何虫经过。
“肯定会哭着睡着,哭着醒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你的腿不愿你离去。”
这句话令克拉克看见过去的画面。
身居高位的直系难免奔波在外,远赴战区。即便彼时灰翅由克里沙掌控,但他依然需要为族群征战,驱逐所有靠近核心星域的鬣狗群。
每一次出征都成为心惊胆战的时刻。他无法将人类带在身边,为了躲避不请自来的灾厄只能不停换地方将对方藏起来,也无数次在深夜中思考是否要将年幼的爱子送回人类群落所在地。
他害怕回到巢穴时推开那扇门。
斩下了两枚亚王虫头颅、将硬翅族群剿戮殆尽的北方战场的屠夫迈不开归巢的脚步,虫群中每一只虫的快乐时刻化作永恒的诅咒与噩梦。
他害怕看见陈旧的痕迹渗出新的血来。
但是人类长大了。
非常聪明的人类谨慎且耐心,并不会像其玩笑中所说的那样放声哭泣,而是一次又一次安静地等待,然后在他出现时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事实上,除了最初的相遇和“丢弃”乌龙之外,亚瑟很少哭。
流离失所的人类孩童太过早慧,每时每刻都在拼命学习一切保命的技能与知识,以减轻离家一方的忧虑。
于是记忆中的血迹渐渐淡去。
“克拉克。”
先一步感受到对方情绪的青年,紧紧握住了亚王虫垂落在身侧的手。
“我在开玩笑。”
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出认真的神色,亚瑟抱着年长的雌虫,这一次他轻轻地亲吻了对方:“对不起。”
“对不起,我无意令你感到伤心,请允许我收回这样的话。”
停滞了一下的雌虫没有移动,但他最终伸出双臂拥住怀中的人类。
“不要收回。”
克拉克低声截断了话语。
“你永远不会令我伤心,也不必因为这种事情道歉,知道你爱着我的这一事实令我无比快乐。”
他说。
“它曾在过去覆盖住我流血的心脏、抚平那些无法愈合的伤疤,又在遥远的未来为我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
亚瑟摸索着紧紧牵住他的手。
亚王虫低下头,生疏地回应了这个亲吻。
他将人类藏在黑暗的巢穴里,像是藏起一株绿色的树苗,也像是藏起一颗亮晶晶的宝石。
在历经漫长的岁月后,银灰色的雌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情感的道路分岔口。和曾经被推着走的稀里糊涂不同,他想收起这颗温暖的宝石,放进自己的窝中。
青年发出模糊的笑声。
亚瑟的手指还在抚摸着那双垂落的翅翼。
“我嗅到您的信息素了。”
人类轻声说。
这句话对于双方而言都如同惊雷。
难以克制的喜悦细密地萦绕着年轻人跳动的心脏,几乎带来疼痛般的感受。这是比任何语言与行为都更为明晰的直白本能,对方的身体先一步给出了无法隐藏的答案。
“它们就像……一点点加了冰的薄荷草。”
在亚王虫手忙脚乱地做出收敛前,亚瑟已经先一步摸到了锋利的翅翼根部。
“请别压抑,摄入一点点不会给我造成的伤害,还远未达到战斗级别。”
湖水蓝的眼眸在昏暗中漾开柔和的神色,青年温暖的唇贴着那双闭阖的灰眼睛。
“可以亲亲您的鳞片吗?”
得寸进尺的坏心肠人类低低地问,有恃无恐的被偏爱者将自己的爱与繁星抱在手臂间,不让对方因为羞耻而逃开。
“我觉得您银色的鳞片非常美丽,就像星尘的碎片,看起来遥远又冰冷。如果能够仔细地碰一碰它们,我将非常快乐。”
“你明明小时候每天都……”摸字还没说完,利刺倒伏的鞭尾便被温柔地握在掌心,随即贴合上的热度令强大的雌虫战栗。
人类在亲吻那野蛮而遒劲的长尾,像是亲吻一根隐匿起荆棘的枝。
他将那荆棘编织成诉说爱意的冠冕,抱入怀中,又一寸寸地去抚摸每一片紧张得不知道该收起开始炸开的鳞片,如情人般温存。
“这是第八百二十一次。”
两个大循环零三天的时间匆匆流逝,从他们在卡姆兰重逢以来,青年坚持一件事从未间断。他承诺要说一千遍一万遍,就真的日复一日不曾忘记。
“在岁月的面前我们都是平等而渺小的存在,十岁、二十岁又或者是三十岁,对这个宇宙而言只是一个短暂的瞬息。”
“所以我不害怕,并且在未来依然会将这句话重复千万遍,直至我与你的灵魂在星海深处同眠。”
亚瑟低语。
他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我爱您,甚于这世间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番外五
“谢谢您的帮助。”
雄虫发出轻轻的道谢声。上一次他和武装种领队见面,是在第四象限区进行任务汇报的时候,他们同萨一起,在结束工作后一同进食;上上次则恰逢首轮核心基因族群的集体会议召开,回归栖息星域的他们被克里曼送去了大信息巢。
两个大循环以来,他几乎没有同对方怎么说过话,直到现在。
卡拉一直很害怕异化状态的雌虫。
许多凶暴的家伙在交/配时相当喜欢以原始形态撕咬、戏耍玩具,那些锋利的鳞甲和倒刺竖立的鞭尾可以轻易撕裂孱弱的一方,庞大的体型更是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他自己的身体上就留下了很多这样的伤口,远低于雌性的愈合能力,让它们时至今日也以浅淡痕迹的形式,遍布肢体的角落。
但奇怪的是,卡拉并不畏惧面前这只武装种领队的异化姿态。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全身披满灰黑色鳞甲的高大雌虫一把拎起快要死去的他,将他带出了那个充斥着永无止境的痛苦的孵化巢穴。
对方竖起坚硬的鳞片,却没有带来新的暴力与虐待。在见过他肮脏、腐烂、流着可怕的卵,且嶙峋如空壳的样子后,依然拎着他将他送去了治疗舱,之后也会摸摸他的头,喂给他甜甜的蜜露。
这些举动对于直系出身的武装种而言,或许和喂一只猫崽仔没什么区别,但曾经身处死亡分界线上的雄虫凭借着这一点点的保护活了下来。
眼下雄虫同样痛得发抖,他受了伤,但还能坚持着坐直。
武装种本质上是暴力机构,战舰以攻击和奔袭为最优先目标,每艘阿尔法级的战舰标准配备是十至十五台治疗舱,无法和后勤舰的完备程度相比。
因此卡拉将收治机会优先让给那些状态更糟的同伴,自己则坐在那里等待下一轮的位置。
厮杀过后的克里曼鳞甲尚未消退,两双深灰色的眼眸呈现出竖瞳的情态。
杀意上头的直系和平时的性格完全不同,鏖斗中的武装小队全员如同疯狗,不将最后一只敌人彻底咬死绝不会松口。
高大的雌虫一言不发,径直屈膝蹲下身,将一大床毯子整个盖到了卡拉的头上。
仿佛觉察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粗暴,对方停顿一下,然后用利爪去拨拉那柔软的织物,防止又冷又痛的雄虫被毯子给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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