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种亲手设计的巢穴非常牢固,高射炮轰都轰不开,但是外侧贴满装饰性的巨大石块,又让这处居所看起来有一种老式建筑的韵味。它处于虫族的风格与人类的风格之间,许多细节都能看出人类生活的影子,比如过高的天顶,比如代替通风口的窗,全宇宙很难找到第二间类似的巢。
撤掉那些防御设施,将大片的窗户露出来后,可以看见枝条铺洒下的绿荫。
很久很久之前,当他们身处卡姆兰,曾经讨论过对于未来小巢的期许。
而现在,所承诺的一切最终兑现。
黄昏降临时,第一批造访这处新居的是灰翅族群的亚王虫。
人类同对方一起,站在院子外面敲敲门,手里还牵着利贝尔。
“真是漂亮的巢穴。”
蓝眼睛的青年笑着同冲过去开门的格拉抱了抱,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萨很厉害。这片池塘就像一面被藏起来的小镜子,所有晚霞都被它装进去,是特意选的角度吗?”
“是。”
雄虫的尾巴摇得飞起,他最喜欢听有人夸夸他的小巢。
“萨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整个夕阳。”
“现在的季节不太对,夏天的时候会更好看。”
他拉着人类往里走,忍不住详细地介绍每一种植物,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喋喋不休时,瞬间变红。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一旁的克拉克轻笑出声。
“没有。它确实很美。”
亚王虫之前关注过这处新居的建造进度,但实际成品依然比他想象得要好。这不算奢华、但足够宽阔舒适的巢穴看起来,就像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类小院子。
银灰色的虫崽看上去高兴得不行,但是仍旧努力克制着没有到处乱跑,而是拉着人类和克拉克的手。
“随便玩。”
习惯了带崽子的萨克帝发出指令,让隔几天就在他家住段时间的小雄虫获得了解放,一头扎进院子里去。
等到瑟临和肖到来,白色的雄虫没忍住又介绍了一遍。
这种过于可爱的反应让萨克帝忍不住盯着自己的伴侣看。
他们坐在客厅里——起码核心种是这样遵循习惯给功能区起名的。
没有奇形怪状的布置,那些家具全都是他自己亲手打磨。线条圆润的桌椅和大堆大堆的沙发,用餐区之物的地面上铺满了毛茸茸的毯子。
很多时候格拉会滚进那堆毛毛毯里睡着。雄虫不再蜷缩成一团,在自己的巢穴里是安全的,有暖呼呼的柔软织物和他的伴侣,那些看似会永恒盘踞的不安与恐惧已然淡去。
萨克帝经常会将看文件看到一半睡过去的格拉从毯子里挖出来,抱回他们的窝里。
“难怪你订购了大批量的毛毯。”
人类笑起来:“我同小玫瑰星域的商人下单时,对方还以为卡姆兰要开始经营羊毛与丝绸的生意。”
“我差不多将他们最好的库存都掏空了。”
对于曾经的萨克帝而言,必需品的质量需要得到保障。比如食物,比如武器,但除此之外的享受纯属浪费。
现在他不再这么想。
一点小小的、花自己工资的采购会让雄虫快乐很久。
格拉对于每一样不曾见过的东西都要高兴地摸一摸。
他们都不太注重物欲,也不喜欢太过奢靡的东西,但依然会关注舒适度,并且挤在一起就会莫名其妙地很高兴。在这样的时刻,萨克帝无师自通地理解了昏君的心路历程。
这钱花得值。
人活着挣钱就是为了合理地花。
“谢谢。”
说着核心种自己也笑起来,他看一眼还在同肖贴贴的伴侣,离开座位:“我去准备吃的。”
在这里小聚的都是熟人……熟虫,彼此之间没有过分拘谨,大家总会自行寻找舒适的地方休息。
习惯让他按照人类的设计布局搭建了厨房,和休息区完全隔开,方便他偶尔捣鼓点什么出来。
“我同你一起去。”
随之站起的是克拉克,对方示意般地举起手里的容器:“人类不能食用异兽,我们自己带了东西。”
“我以为你拿在手里的是见面礼。”
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萨克帝表情诚恳:“再多摊给我两天假期当作赔偿吧。”
“我以为最大的见面礼是你搭建巢穴的这片地。”
毫不留情地嗤笑,克拉克根本没搭理对方。
“你可真会连吃带拿,那艘星舰是跟你学的吧?它都快将我的星球当成固定驻扎港口了。”
萨克帝:“……”
很难反驳。
在外面玩了一圈的利贝尔已经跑去格拉身边,同白色的雄虫还有肖腻在一起。
他们尾巴搭尾巴,用小小的声音发出蜂鸣,肖兴高采烈地抱着对方。
“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大了好多呀!”社交恐怖分子忍不住摸摸亚成年虫:“真好,尾巴的鳞片又漂亮又健康!”
“唔!”
得到肯定的虫崽当场亲亲浅棕色的雄虫,又飞速亲亲格拉,一边亲一边吧嗒吧嗒地摇尾巴。
“萨说我还会再长大,亚成年期的虫生长速度很快。”
大概率是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利贝尔在说虫族通用语时采用的是核心基因族群的典雅语法,受到了格拉与克拉克的影响,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只太过聪明的虫通过观察,连人类语也一并学了去。
于是萨克帝和亚瑟充当了另一种语言的老师。
现在银灰色的雄虫在三种语言——包括嗡嗡叫的情绪语言之间切换得飞快,自然而然地选择最想用的那一个,和虫能聊,和人类也能聊。
新一代社交悍匪已经初具雏形。
“你是不是专门学过?”
在厨房忙活的萨克帝忍不住问,同时侧头去看自己的好兄弟。
亚瑟同能源星的管理员在聊Ja的小信息巢定期维修的事情。之前人类想要帮忙,结果被萨克帝给摁了回去。
“厨房挤不下,你别进来。”
事实上核心种单纯就是想看克拉克做饭。
他实在好奇灰翅族群的亚王虫到底能搞出怎样的动静,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事情怎么看都与对方无缘。
结果克拉克做得又快又好,甚至让萨克帝产生了一点危机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把格拉喂养得太糙了。
“做习惯了。”
注意到那样的目光,银灰色的雌虫没什么反应地解释:“刚捡到亚瑟的时候我搞不清楚人类要吃什么,喂给他一口异兽糊糊,差点害死他。”
“人能吃什么”这一命题,成为了当时最艰深的研究课题。
克拉克将捡到的幼崽藏起来,开始绞尽脑汁地自学以前根本没接触过的东西。人类的儿童太过脆弱,比雌虫崽子脆弱无数倍,只是食物呛进气管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那是一段相当兵荒马乱的岁月。
虫群的栖息地残酷而严苛,没有那样的外卖服务。
彼时还居于克里沙之下的银灰色雌虫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整理了他……父母的遗物。亚瑟已经不太记得这些事情了。”轻柔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克拉克灰色的眼眸垂落:“最开始他连说话的能力也一并失去,没办法自己开口,也没办法解读那些文字。”
于是克拉克只能一点点地试。
绕过克里沙的封锁线,搞到一点人类的食物和资料,回巢还要面对一只光会哭泣、什么都说不清楚的小崽子。
焦头烂额的年轻雌虫躺在窝里,麻木地地盯着天花板,思考为什么会捡回来这样一个可怕的无差别攻击武器。
但是黑暗中,哭累了的幼儿侧过身,慢慢地钻进没什么耐心的直系怀里。
带着泪水的柔软脸颊贴着他的身体,手还紧紧地攥住那根凶狠的鞭尾,轻轻地摸一摸。
在坠入猩红色的梦境之前,温暖的人类孩童抱住了他。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他抱住我并不是因为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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