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最初私藏了一整颗能源星、闷声发大财就能瞥见端倪。
主权是不能丢的,但生意是都可以做的。两个钱篓子扎堆,一个比一个爱财,不仅是核心种在借助灰翅族群的力量,银灰色的雌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准机会,也在反过来利用对方的人类关系。
萨克帝不禁怀疑高位种这辈子做过唯一的亏本买卖就是亚瑟,并且还在持续亏本,最后会不会将自己一起赔上都不好说。
这直接导致深红的星舰连吃带拿,替人类一方省下了一大笔燃料支出的财政预算。
撕开一次时间河的港口可以说是情况紧急,但归程再这么做就是宣战了,于是红太岁十分遵守礼仪地设定了正规航线。
“感谢你的协助,我会代为传达相关讯息。”
人造智慧种说。
“以及关于你曾经的提议,希望我将收治的人类一并带回卡姆兰这件事,是否仍旧需要我负责运护送?”
很好。
地雷爆了。
萨克帝眼见着自己的塑料老板一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站在对方身后的年轻人类则带着笑,去牵年长的雌虫的手臂。
然后毫无意外地牵了个空。
克拉克缩手的动作快到连萨克帝都没看清。
“您不要我了吗。”
蓝眼睛的人类轻轻地叹气,连声音里都带上略微的忧伤。
他像是年幼时祈求原谅那样小心地贴近对方的身侧,却又克制着保留了一点距离。
伸出的手不再敢试图牵住自己的抚育者,而是停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犹豫渴望,仿佛畏惧靠近。
被茶到的核心种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
这是什么浑然天成的茶艺展示。
他但凡当初有这一两分的技术,也不至于每天和那群老头吵到掀桌子摔门而去。
但被爱幼崽脑糊住了心的瞎眼高位种偏偏很吃这一套。
至今仍在苦苦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对、把孩子养歪了的亚王虫,找了自身的千万种原因,硬是没能从亚瑟身上找到真正的根源。
银灰色的雌虫张了几次嘴,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回去,最后面无表情地给出一个礼貌且中规中矩的答复。
“之前是我疏于考虑,请允许我收回这不成熟的请求。”
“明白了。”
红太岁沉稳地予以回应,假装没有注意到这次对话间可疑的停顿留白。
然后它的荷鲁斯之眼转向从刚才起,就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的黑色核心种。
“愿胜利与您相伴,也愿您和您的伴侣今后永远顺遂。”
深红的星舰温和地说。
曾经每一次出征前,它会说“愿胜利与我们相伴”,这是唯物主义的智慧种为数不多的唯心时刻。
萨克帝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然后他笑笑,懒洋洋地冲对方摆摆手。
“快走吧,你走了我们好干活。”
当着其他虫的面,他们无法叙旧式告别,也无法寄托更多的思绪,只能公事公办。
站在一旁的格拉同他缠了缠尾巴,无声地安慰。
猩红的巨物犹如一尾游入星海的巨鲸,在呼吸间已经和遥远的群星融为一体。
这是萨克帝第二次目送自己,或者说曾经那个自己的搭档转身离去。
第一次是因为辐射病。在同调过程中他的症状突然加剧,被下属紧急带走进行深度治疗。
“他”躺在飞行器上,隔着窗户注视星舰渐渐远去,从未想过这便是永别。
他再也无法在和红太岁进行高同步率的精神链接的情况下,登上星舰。
几乎将融入骨血的半身硬生生拔出的痛苦,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明了并且接受。
即便是他,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没事的。”
白色的虫子紧紧地握住萨克帝的手,这几乎是这段时间来格拉说得最多次数的话。
精神敏锐是一方面,拙于抚慰则是另一方面,整个幼年期和几乎全部的亚成年期都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景,跟随在核心种身边才得到温柔的对待,于是雄虫只能一遍遍地强调“会没事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很快很快就会见面。”
萨克帝低头亲亲对方。
他只是情绪不高,但并未犹豫不决。
无论关系如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到接下来他要走的路。红太岁明白,格拉也明白。
但是他的伴侣依旧会将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别担心。”
笑着抱住雄虫,核心种很难控制住自己日常不去贴贴他那香香的伴侣。
这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当场对曾经奉行智者不入爱河政策的自己表示了嫌弃。
忍不住一点。
作为对比,前脚送走深红色的星舰,灰翅族群的亚王虫就转头去了前线,一连三天没落地。
冷处理人类不明智的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确实忙。
银灰色的雌虫和萨克帝开始联手扫荡足肢种和阔翅种,早上送客,晚上抄邻居家,两手都要抓。
连绵不绝的纷斗,这和核心种曾经的人生何其相似。
在战争中,暴力永远是最优先手段,一方迫使另一方屈服,毫无折中选项可言。
交恶的邻居敢趁着灰翅族群处于落难动荡期纷涌而至、咬上一大口,克拉克就会以千百倍的报应程度将敌人整个扯碎。
萨克帝要的是扫清前路障碍、把整个虫族都抓在手里;灰翅亚王虫要的是以牙还牙、摄取更广阔的栖息星域和屹立不倒的族群地位,两个战争疯子一拍即合。
这种做法很危险。
十大直系稳定了十数个大循环,有各自的栖息地和势力范围,结果这一下他们就要连根拔起其中的两支。
阔翅种和足肢种不足为惧,隐患在于其他核心基因族群在感受到威胁后,可能会联手反扑。
如果不能最快速地将敌人彻底摁住,整个虫族的星域势必将再掀起一轮混沌分裂。
“臣服的虫留下来。”
萨克帝同自己的塑料老板谈条件:“把他们留给我。”
“你的圣人病又发作了。”
对方微笑,早恢复成一尘不染的样子。
“每个族群都不会接受外来者,我们按照功能和习性划分,碾碎所有潜在隐患才足够合理。”
“当初的硬翅族群也是这么想的。”
金棕色的眼睛注视着对方,核心种做好了面对暴怒的准备。
“我理解战争不讲情面,也不会傻到在这方面退让——狭路相逢的对手只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但是他们还有雄虫和幼崽,克拉克。”
“我想要的是阔翅种和足肢种亚王虫的脑袋,而非一堆雄虫幼虫的脑袋。”
“如果不给你手底下的狂犬套上嘴套,你想在踏足邻居星域的时候,看见你的直系下属趴在死去的尸骸上啃食幼虫吗?”
有那么一瞬间高位种看起来几乎勃然变色。
铅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这胆大包天的外来者。
“太多的死亡只会造成资源浪费。”
萨克帝不为所动,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克里曼那样尚处于观念未成形阶段的虫,他的塑料老板一向目标明确稳如磐石,只有真正踩在对方的痛脚上,才能拉住这遵循虫族本性的灰翅种的领导者。
“浪费是无意义的。我可以整合所有的虫,将战败的族群合并进来,以另一种方式稳固灰翅族群的势力范围,扩大我们所统辖的虫子数量。”
他说:“你真的能亲口告诉亚瑟,你将那些雄虫和幼虫杀得一个不留、然后再毫无芥蒂地去拥抱你养大的人类?”
亚瑟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对方能逼得一向冷静自持的亚王虫漂在太空里不回家,这已经是一种足够明显的退让信号。
“你甚至担心他看见你染血的一面。”
就像当初高位种看他看得十分透彻那样,每一位个体都很难看清自身,却可以轻易从他人的口中获得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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