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胜负欲总会在不明所以的场合闪现。
比如此刻。
萨克帝忍不住掂了掂对方:“我不受欢迎吗?”
居然被甩尾巴哥比下去,他离谱的攀比心理蠢蠢欲动——倒不是他想成为海王,而是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结果格拉哼了一声,紧紧地扒拉住他的脖子。
“你是我的。”
雄虫一字一句地说。
“你想受谁的欢迎?”
萨克帝:“……”
他知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送命题。
更何况现在格拉确实胆子足够大,敢抓住对方的短板不撒手。
高高翘起的小尾巴甚至还在萨克帝的手背上抽了一下。
“而且我们之间,是我先追求的你!”
这下核心种终于也忍不住了,笑着低头温柔地同白色的虫亲吻一下。
“是,我投降。我不厉害,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一天半之前他尝到了亚王虫新鲜的血液,浓厚到极点的馥郁甘美,让他在每次回忆的时候都不动声色地压下轻微的恶心感。
但此刻他的信腺感知着雄虫的信息素。
那是很清甜的气味。
在他以人类的身份执政时,大部分时间都以红鹿宫为居所。有河流穿过庭院,河面上是细细的苇草和漂浮的睡莲。
那古老的建筑群历经了沙玛努帝国和旧制联邦对峙时期,并完整留存下来。它的设计者参照了旧地的残留资料,将东方的寂静绿意和尼罗河流域的多元化建筑风格相结合。
每天当恒星的光线穿透晨雾、洒向弥漫着水气的河面,蓝紫色的睡莲和白色的莲花便会相继绽放,无花果与金合欢垂下繁茂的枝条。
旧地的埃及人相信睡莲能够赋予人生命,蓝睡莲让太阳神阿蒙雷于黎明时重生,白莲花则归于掌管死亡的奥西里斯神。
水生植物的气息萦绕在他的梦境中。
萨克帝对于这些事物残存的记忆,源于它们被判定为“归属于旧地文化的一部分,具有更要研究意义”,因此得以侥幸保留至今,并未因他的重生而消失殆尽。
而现在他嗅到相似的味道。柔软且温暖的雄虫蜷缩在他的臂弯里,表情很认真地抬头亲亲他,像是清晨自河面扑入他怀抱的一缕微风。
漂浮在宇宙中、被硝烟和血腥味浸透的心脏突然落向坚实的地面,落入一双温柔的手臂。
他栖息在爱侣合拢的翅翼间,闭上了眼睛。
“我回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我有帮上你的忙吗?”
当他们躺在小窝里,雄虫伏在对方身上,找寻到一个舒适而安全的角度蜷缩起来。
萨克帝的手臂抱着他,有力的尾鞭收起倒刺,缠住他的小尾巴。
“我有变得比曾经厉害一点点吗?”
“你很厉害。”
低声同自己的伴侣说着耳语般的小话,核心种感受到雄虫因为害羞而变得暖呼呼的。
“多亏了你发过来的工事图,我们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堵住想要逃走的亚王虫。”
“阔翅族群的地下设施太过复杂,依靠逐一排查会严重拖慢进度,还有可能让对方带着基因样本溜掉。”
“除此之外,我们还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一整座基因库。”
“不光是我自己,其他雄虫都很努力。”
发出细小的笑声,格拉看起来变得安心,“肖用最快的速度接收了我分拣出来的信息源,而阔翅族群的雄虫们——克里曼带来的那只刚脱离产卵期的虫,准确标注出了孵化巢穴的位置。”
轻轻地握住伴侣的手,格拉仿佛主动寻求一份安抚那样,用一种潺潺细流般的舒缓语气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们一开始不知所措,搞不明白该不该帮忙,直到我告诉他们,你会销毁所有的孵化巢穴。”
“第一只站出来的雄虫叫卡拉,他被你们发现的时候正怀着卵。”
“他的另外两只雄虫兄弟死在了巢穴里。中等雌虫抓住他们,让他们孵化卵、强迫他们同低等级的异兽种培养新的产物。”
“同一批的雄虫大多都死去或者发了疯。但他比同伴更幸运,在快死的时候等到了你们。”
人与人,或者说人与虫、虫与虫的情感与立场都是互不相通的。
只有曾经处于同样位置、且情绪感知卓绝的格拉能够大致理解,在瘦得可以看见每一根骨头的卡拉颠三倒四地描述一些曾经的经历时,承受着多么大的恐惧。
这并非意味着萨克帝不好。
事实上,对方是少见的怀抱着怜弱情绪以及公正心的存在。对于人类文化的学习令格拉意识到,即便在人类族群内部,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理解他者的痛苦。
他阅读到奴隶贸易,阅读到猎巫行动,阅读到从旧地到宇宙时代发生的许多历史。
所以他开始明白,愿意抬手替弱者撑起一个残喘空隙的人是多么异端的存在——即便萨克帝没有归于虫族,对方也像一头逆流而行的黑羊,每一步都走得远比看起来艰难。
身居高位者永远掌控着更多的资源和力量,他们对于地位、对于和自己同属一侧的团体利益的维护,会化作前进路上的巨浪,将任何试图更改这一结构的人推倒卷走。
即便强大如萨克帝和克拉克,有时也不得不选择局部妥协。
他也曾看见人类的文学家写下精妙的语句,“走吧,人间的孩子,这世上的哭声太多,可是你不懂得啊”……然而在他的思想从懵懂无知变为能够独立思考前,便已经看见过苦难的颜色。
这宇宙中的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将看见,或早或晚。
正如人类所形容的那样,世间的不幸千奇百怪,形状各异。
或许亲历者甚至都无法意识到那便是苦难本身。
在萨克帝告诉他,“去见见这个世界、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格拉一度以为幻想中最最幸运的生存状态,就是依附于一只不那么粗暴的雌虫、然后产下很多很多的卵;或者在被发现无法孵化出有活性的卵后,也不会遭到殴打和啃食。
这样的状态是不合理的。
每一只雄虫的思想仿佛呆傻茫然的幼虫,却要经历最粗暴的繁衍行为。他们甚至不能理解这行为代表着什么,仅仅依靠本能去抚育自己的幼崽。
而黑色的核心种仿佛拥有读心术。
对方明明是精神力处于正常范畴内的那一个,却总能通过细微的判断,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刻对伴侣表达安慰。
此刻深黑的鳞尾正紧紧缠绕住细白的长尾,并且温柔地打上几个圈。
“别难过。”
萨克帝低声说,亲了亲白色的虫,沿着对方的颈侧亲到肩胛的位置。
沉稳的声音里带着神奇的安抚力。
“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包括阔翅种的雄虫在内,之后他们都将是安全的。”
格拉在亲亲中沉默一会,才再度开口。
“所以卡拉站了出来。他不希望再见到雄虫被抓进孵化巢穴。”
“之前我问他想承担什么样的工作,他没有弄清楚状况,告诉我他可以给很多很多的灰翅雌虫孵卵,可以成为族群的财产,只要给他一些食物。”
从以前开始,雄虫就很喜欢抚摸自己的伴侣那双漂亮的金棕色眼睛。
在厮杀时露出凶狠神情的竖瞳,每当被他摸到眼睫,便会温和地闭上任由触碰。
“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太害怕了。”
“因为害怕,所以将自己安置在一个足够低等的位置,摇尾乞怜、祈求让支配者减少威胁感和兴趣,从而更容易活下去一些。”
核心种抬起头。
雄虫的表皮非常柔软,只是被亲了几下,肩胛处便显露出了淡淡的红色痕迹,并且因为是白化种的缘故更加明显。
萨克帝笑了。
——他的伴侣成长很快。
一些虫认为如格拉般的雄虫是孱弱且无用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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