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立刻被那颗石头吸引了注意力。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石头的颜色。那颜色就像异化状态的核心种的眼瞳,随着光线的变化,缓缓流淌着融化的金。
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一种普遍的生物天性,就像乌鸦和喜鹊爱收集闪亮发光的小物件一样。
雄虫把那块石头拿起来,以一种满怀喜悦的情绪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令萨克帝反思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生活是不是太过于艰苦朴素,以至于一块破石头也能让对方开心到扑棱翅膀。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太单纯的孩子容易被骗。虽然雄虫的精神感知力很敏锐,但坏蛋最擅长骗人……骗虫了。
在Ja这种原始又野蛮的地方,一旦失去庇护,会遭遇到难以想象的悲惨对待。
萨克帝可以将绝大多数危险拦截在外,但命运永远充满意外,他连自己死了之后再醒过来这种事情都无法掌控,接下来的日子里只会有更多令人措手不及的危险时刻出现。
格拉已经被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下,然而这还远远不够,雄虫太孱弱了。
格拉像一只遵循本能的小兽,带着些虫族特有的狡黠,很善于趋利避害察言观色。
被强大和荷尔蒙吸引是一回事,对弱小的事物保持着怜悯心是另一回事,这些都并非常规意义上的“交流”。
萨克帝不需要驯化兽类,也不需要一只原装的虫族习得人类的思想,他需要一个思维方式或许千差万别、但却能在迎面扑来的雷暴中也可以紧紧跟上自己脚步的同伴。
而对方还不懂得这些。
作为一个从不在犹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人,他已确认接下来的路途,那将是一趟磨难横生的艰难旅程,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
他带着一只基因缺陷种的雄虫,他和格拉都没有足够的、应对风险的容错率。
所以他需要雄虫也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他要那双残疾的虫翼在未来也能掀起足够强大的风浪。
Ja是一个起点,而并非终点。
他会不止一次尝试带领对方接触全新的事物,让雄虫有足够多的机会去感受、去分辨、去确认那些未曾体验过的东西。
但如果对方始终坚定地拒绝,那么他最终只能将格拉当成猫崽子养。
值得称赞的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方显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勇于尝试。
极高的精神力、对世界的好奇心,以及顽强的求生欲,是这只白色雄虫与生俱来的独特优势。
萨克帝带出来了太多的人类,其中包括一些最开始被评价为“不适合参与下一阶段作战”、“经考察难以承受高强度心理压力”的人,带虫却是第一次。
但只要他还在使用这具雌虫的身体,未来类似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于是毫无良心的核心种,在小雄虫快乐摸石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扔下另一个重磅炸/弹。
“从明天开始,在你收集信息的时间之外,我会单独抽一点空闲,加强你的体能训练。”
格拉茫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啊?”的表情来,他的手甚至还没从那颗金闪闪的石头上放下来.
带着一种亲切的微笑,萨克帝继续说出一些很残忍的话语,“我理解雄虫同工雌之间的身体差异,所以我会以雄虫的标准去要求你,你只需要比现在更健康就可以了。”
黑色的鳞尾轻轻在对方身上拍了拍,但这不意味着话题已经结束。
“然后我会教你如何使用飞船的操作系统,以及船上的每一把武器,直到你闭着眼睛都能拆开又装上的地步。”
黑色鳞尾的工雌露出了一个足以吓哭一堆小虫崽的虚假微笑。
“要考试。”
他说。
“七天考一次。”
第十五章
曾经被萨克帝摁在星港猛揍一顿的天选打工虫叫做恺。
当黑色的核心种满大街小巷乱窜,一把抓住这个倒霉的打工仔时,对方差点再次做出一个五体投地的滑跪姿势。
那双已经消肿的复眼中透露出一种“怎会如此”、“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情绪。
萨克帝以十分友好的姿态,将尾巴搭在对方的肩颈处,把看起来快要昏厥的工雌给拉到身边。
“好久不见。”
他说着亲切地拍了拍对方。
中等种当场发出咕唧一声。
“你来Ja多久了。”高位核心种以一种领/导人视察的慈爱语气,好像在说“你们吃饭了吗、吃的什么菜”一样,开始和对方唠家常。
“一个大宇宙循环!”中等种吓到副齿撞在口器上,仿佛回答烫嘴似的,飞快地展现了自己有问必答的素质。
约等于一个旧地年。
小宇宙循环和旧地的一周差不多,大宇宙循环则同一年相近。
“那你一定对Ja很熟悉吧。”
萨克帝对自己挑虫的目光很满意,一定是神奇的宇宙,将这只天选打工虫送到他的身边。他们在能源星刚降落,就凑上来一只自投罗网的免费向导。
“您问、问问问……”
对方吓得自动开启了低等种对高位种的尊称,发出类似于那种“领导好,领导辛苦了”的嘶嘶声。
“安贡大祭祀场的事情,给我说说。”
萨克帝见多了这种下属看见自己就腿肚子抽筋的汇报场面,自顾自地沿着Ja的街道向前走去,穿过一个个密集的巢穴。
恺立刻跟上,跟在对方身后一点的位置,两条后腿捯饬得飞快,但很神奇地永远落后高位种一点。
“核心种族群在发现Ja的时候,一并建起了安贡。”
中等种的通用语说得并不是特别好,情绪语言出现的频率更高,一瞬间萨克帝甚至觉得格拉往日的遣词造句堪称典雅。
对方的尾巴贴着腿弯,翅翼轻轻地摩擦,“直系们总是相信这个,安贡对它们来说是显示自己和其它杂种不同的象征。”
工雌小声嘟囔着。
“搞得好像还会有王虫诞生似的。”
“你知道卡塔吗?”核心种问,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就是安贡的中等种管理员,进入老年期的那只雌虫。”
为数不多的两三次见面中,卡塔显示出了对格拉的过度在意,弄得萨克帝忍不住对这种在意产生了在意,形成一个套娃闭环。
虽然那只年长雌虫没什么恶意,甚至还经常以一种挑刺的语气进行劝阻,但萨克帝不会把这种表露在外的情绪当成判断依据。
“他好像对我身边的雄虫十分在意。”
“卡塔啊。”恺擦了擦自己的前肢,以一种习以为常的嘶嘶声调说,“那只老虫子的故事可多啦。他对你的伴侣没什么恶意,他的族群消亡后,作为一个失败者他带着自己的幼虫成了流浪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幼虫抛弃,那样会轻松得多。”
“他仅存的幼虫也是一只雄虫,不能战斗,只会消耗资源。”
居住在安贡巢穴里的老年管理虫身边可没有什么雄虫,任何时候萨克帝看到它,对方都是孤零零的一只。
“它的幼虫怎么了?”他问。
“遇到了到处乱窜的劫掠者,对方是一只核心种带着一群中等种,兴高采烈地发现了这两只落单的倒霉蛋,于是卡塔的小雄虫就死掉啦。”
恺为所谓地晃晃脑袋。大部分虫族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弱者是消耗品,是浪费资源的累赘。
“然后卡塔独自来到了Ja,在这里住了很久。可能是自己的那只亚成年雄虫死得太惨,导致他的脑子出了点问题。如果真的很喜欢卵的话,再生一堆就可以了。”
“但它完全不想这样做,反而迅速地进入了衰老期。”
恺发出了小声的嘀嘀咕咕,伴随着摩擦翅翼的声音,“真是搞不懂他。”
萨克帝金棕色的眼睛遥遥看向安贡大祭祀场尽头的阴沉群山,神情里没有任何波澜。
那山脉厚重沉默,和天地连成一体,好像自星球诞生起便亘古不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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