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口同声很能描述眼下的场景,黑色核心种再次做了一个“你先”的手势。
“你好像不太喜欢异化形态。”
雄虫小声说,突然间又退缩回到了曾经的忐忑状态。
但是他的重点和萨克帝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比起衣服飞飞,他更在意自己的异化特征可能会招致厌烦的这一事实。
“……”
核心种沉默了一下,然后叹气。
他冲着格拉招招手,拉着对方坐在柔软的窝里。
雄虫的精神力异常敏锐,他早该解释清楚这一点的。
“我确实算不上喜欢。”
和同伴碰了碰尾巴,萨克帝边思索边解释。
“但这属于我个人、我自身的问题。我也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异化状态,然而所有一切都不妨碍我接受它、使用它。”
“我和异化形态的虫子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这种糟糕经历造成的影响,大概率以后也无法消除。”
“现在我是你的同伴。”
“那些经历并不意味着我对你——对罗克珊这个个体有任何厌恶的成分。”
“我可以毫无愧疚地接受现在的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同时也很难忘记过去的事情。”
“曾经的所有将我塑造成你眼前所见的这个形状。”
他在犹豫要不要给雄虫透露一点口风,循序渐进地将自己的经历以一种修饰加工过的方式告知对方,免得未来的某天突然掉马,给格拉造成过大的精神刺激。
他的身份就像个深埋不露的核反应堆,不爆则已,一旦爆了势必会把身边的所有都炸个精光。
金棕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雄虫,盘算如何将事情编得好听一点。
“或许我应该和你聊一聊之前的事情,我不确定现在是不是一个适当的时机,我……”
然而下一秒,对方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雄虫不了解旧地神话中关于潘多拉魔盒的故事,但已经本能地理解到盒子开启的瞬间,那些倾泻而出的苦难与命运会将对方从他的身边带离。
格拉对分离的畏惧,在这一刻远大于借机探究彼此过去的好奇心。
他想留下他。
无论何种形式何种方法,他想将对方长久地留在身边。
当这只怪物被喀特拉的鲜血染成猩红、俯身在大祭祀场的王座上发出无声恸哭的时候,当他第一次亲密地贴合上对方精神海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被掩藏的压抑感和割裂感将对方撕裂成两半。
黑色的核心种在等待他自己那再也回不去的族群,等待那些永无归还之日的人类。
是的,人类。
不是任何一只雌虫或雄虫。这孤伶伶的怪物渡过了人类无法泅游而过的长河,永远地徘徊在河的另一侧。
当任何一个生物试图欺骗混淆生与死的分界线,命运必将以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降下诅咒。
人格只能依附于肉/体而存在,死亡就是那道对忒修斯之船做出判定的警告。
于是雄虫制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没关系。”
他轻声说,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颈侧,抱住他所认定的准伴侣。
“没关系,我明白。”
萨克帝伸手拍了拍格拉的肩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这确实不是一个深入畅谈的好时机。
最初他为了收集对方异化情况下的身体数据、方便以后做礼物的相关调试,而提出了“想看异化形态”的要求,结果话题以一种离谱的方式偏到了未知的地方。
“好了。”
他换上一种轻松的语调,摸了摸对方的头。
“我提出来的要求确实不太合适,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
“我可以。”
格拉说,抬起头来看着他。
萨克帝:“啊?”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可以向你展示。”
琉璃一样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像是最后一遍确认核心种身上不曾带有厌恶的情绪。
“不过我是基因缺陷种,异化形态可能不如其他雄虫好看。”
这句话直接把萨克帝架在了看与不看都不太好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这只坏猫存在着故意的成分,以退为进。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白色的雄虫已经背过身去。
整个动作很慢,像是给了核心种充分的反悔时间,差点把欲言又止的萨克帝给哽死。
对方以一种半跪坐的姿势,轻微舒展肢体,残损的翅翼开阖。
当苍白的手指挑开遮蔽物的第一个扣结,柔软的织物从他的身上悉悉索索地滑落,让核心种实在是不知道该闭眼还是该扭头。
好**怪的气氛。
但是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白色的细鳞覆盖上这具身躯,四肢向着异化状态转变。
缓缓回过头,那几只浅玻璃色的瞳孔褪去了类人的情绪,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雌虫。
胸口位置裂开细小的缝隙,柔软的触须纠缠攀爬,形状怪异的纤细肢体环抱住身体。
垂落的翅膀轻轻合拢,呈现出一种轻盈的、含苞待放形状,珍珠白的微光沿着薄薄的虫翼纹理缓慢流动。
和其它虫族的异化形态很类似,但又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随着每一点动作,毯子和衣服扩散出水波似的褶皱。
当雄虫蜷起身体,那些波纹簇拥着这受到白化基因所偏爱的造物。
就像一朵凋零在水面的破败昙花。
也像一只被丝绸半包裹住、无力挣脱的多音白闪蝶。
那是完完全全脱离了人类范畴的形态。
毫无攻击性,孱弱,易碎,却又带着怪诞的美丽。
甜得发腻的信息素气味充满整个巢穴,让人昏昏沉沉,沉浸在异常的空间内。
萨克帝无意识地轻抚了对方一下,那白色的花朵便轻颤着,委顿散落在铺满小窝的织物中。
不可见的精神细丝牵动对方的手臂,引导对方去更加粗暴地触碰、揉碎这脆弱的存在。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捕猎。
手指贴合上的瞬间,仿佛被雌虫异样的温度烫伤,连腰腹处浅红色的呼吸线也在徒劳地开阖。
弱小的猎手编织出细密的网路,藕断丝连的精神线亲密地挂在强大的猎物身上,诉说着无人听闻的低低密语。
当那只手臂将破碎的花朵捞起,柔软的鳞翅攀附卷绕上比平日更为灼热的手掌。
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指尖每移动一分,蜷缩在强硬臂弯间的雄虫便回应般发出一阵几不可察的战栗。
柔软的触须裹挟着每一枚坚不可摧的鳞,挽留似地缠绕其上,如同在漆黑湖面延展根须的植物。
一寸寸丈量自己的猎物,钢铁般的指爪固定住对方,不允许逃离和躲避。
信息素无孔不入,泛甜的味道中掺杂着近似于锈蚀的辛辣味道。
在核心种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另一双瞳孔悄然浮现出来,呈现出锁定状的竖瞳。
两只怪物都以捕获对方为目的,而彼此贴近。
这是基因缺陷种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完全表出异化特征。
以一种寻求怜悯和庇护的无害姿态,雄虫向着可怖的、拥有金色眼眸的掠食者舒展开了合拢的花瓣一样的翅翼。
盘踞在网上的蝴蝶牵动所有细丝,断裂的鳞尾缱绻地卷着黑色的尾鞭,难分彼此。
浅色的瞳孔由圆润的形状纵向拉长,那是混杂了诱导意味和攻击性的情态。
隐藏在物种基因里的掠夺本能已经无可掩盖。
白色的虫子挨着对方,在核心种的下颌落下一个轻蹭。
翕动的翅翼发出邀请般的摩擦声,如同空灵的泣音低鸣。
这个动静令萨克帝回过了神。
第二双眼睛瞬间关阖。
他一秒钟屏住呼吸,连腰腹处的呼吸缝都紧闭起来,不摄入一点雄虫的信息素,整个人几乎从床、从窝里翻出去。
脑袋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发出梆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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