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亚王虫慢慢地回答,看上去是正常的,但这种正常放在整体大环境下只会显得更加诡异。
出于对盟友的了解,以及基于以往经验的判断,核心种不得不做出一个他认为可能的假设。
“你同亚瑟起了争执?”
这是一个相当委婉的询问,事实上他很难想象这两位发生冲突的场景。克拉克对于幼子的容忍近乎于无底线,哪怕人类将天捅破,亚王虫也很难下得去打孩子的手。
亚瑟永远不会因畏惧而退缩,也缺乏“被喊全名往往意味着要被揍了”的常识。
因为抚养他长大的虫,从未以暴力和训诫的手段对待过人类孩童,连稍重一些的话语都要再三斟酌,尽量将严肃的道理以幼儿可以理解的方式拆分阐释。
所以青年意识不到“大部分家长是会揍孩子的”这一悲惨真理,他的童年一度脱离于人类的常识之外。
然而对此毫无所知的核心种只能做出类似的猜想,毕竟相隔两地的双方很难搞出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结果他刚说完这个疑问句,就看见自己的好兄弟坐直了身体。
克拉克在升温。
近似于羞耻的血色攀爬上对方的脸颊,放置在光屏上的手指接连签错了好几个字。
银灰色的雌虫全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坐立不安的趋势,却依旧强撑着一言不发,尽力让表情维持冷漠。
“啊……”
核心种的感叹拐了几个弯。
在格拉老师的言传身教下,他悟了。
是什么让人、让虫失了智——是恋爱脑。
“恭喜掉进河里,兄弟。”
萨克帝同样缓慢地说,情真意切一锤定音。
“你爬不上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旧友间的叙话看似轻松,然而事实上,从伊芙琳透露口风让萨克帝筹备高层会谈,到一切真的全部敲定,过去了将近半个大循环的时间。
此次谈判事关重大,将彻底影响到两个种族未来的关系走向,无论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更何况中间还夹着滞留在卡姆兰的联邦遗民。
而在解决这一遗留问题时,现任皇帝确实做到了诚意充足且细致。
书记官本人三次亲赴卡姆兰,同居住在那里的人类进行交涉……或者说商谈。在长达二十年的与世隔绝后,这片星域再一次得到帝国的承认,漂浮在宇宙中的幽灵群落获得了一个可以自由往来于其它星球的合法身份。
事实上,最初的接触过程中,大部分留守驻军对帝国的官员表现出相对的厌恶与抗拒。
他们出身于联邦,安稳的生活终结于帝国崛起的那一刻,太多失去的亲人和朋友像是旧日的幽灵,将还活着的人们扯回阴影之中。
亚瑟不得不从中斡旋。灰翅族群常年供应维持卡姆兰一切设施和残存模型所需要的能源石,甚至包括最高规格的星核能源,令他的话语占据着相当重的分量。
而克莱因也是一个富有耐心的人,并不会因为受到冷待而表现得被冒犯。
长时间作为两任帝王的左右手,他处理过太多棘手的大臣,曾经一板一眼的男人在不动声色化解刺头的技术上获得了长足的长进。
书记官的头发微微斑白,令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加稳重。
或许是那片星域牵扯到太过过去的故事,他拒绝了所有派遣其他外交官的提议,每一次都亲自前往群星的坟场。
“你们仍享有独立的自治权,我们尊重卡姆兰的现行制度。”
“但是帝国需要提供一个让你们能够随时回归的地方。”
等到所有事情差不多处理完毕,克莱因终于有心情坐下来同谈判的另一方喝喝茶。
在小半年的时间中,他几乎都在同这名叫亚瑟•克拉克的年轻人打交道,初次见面时他惊讶于刚刚摸到二十岁边缘的青年便隐隐展现出领导者的气质,说话做事在大多数时候滴水不漏。
“如果您愿意在帝国任职就好了。”
男人真心实意地感叹,并不因谈话对象的年龄不到自己的一半而轻视对方:“我可不希望我们之后在谈判桌上再次见面。”
红太岁当初带回的报告简略囊括了这名青年的信息,对方有一名核心基因族群出身的亚王虫养父,同时肩负联邦遗民的身份,精通数种语言,就像是被狼群养大的罗马城的缔造者那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苗子,也是其他人无法复刻的奇迹本身。
“我想这个可能性很小。我们在不远的将来,应该会又一次地分坐于谈判桌两侧。”
年轻人温和的蓝眼睛带着些遗憾的神情。
“您看,为了熄灭群星墓场恒久燃烧的怒火、让帝国将人类与虫族的贸易区设立在卡姆兰,我们都付出了努力。”
“所以下一次,我将不得不代替我的伴侣,为贸易区和灰翅族群争取一份相对可观的利益。”
克莱因:“???”
老古板书记官愣了一下,还以为对方指的是卡姆兰驻军中的某人,端着面前的茶杯搅动尚未融化的方糖:“您有的伴侣?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之后有机会请允许我登门拜访。”
“您不用为此道歉。”
察觉到对方不太喜欢茶水中的涩味,青年将放置着糖块与奶的托碟往对方面前推了推,以一种令人感到舒适的宽松气氛开玩笑:“也不用拘谨,我们只是聊聊天,不必在这种时刻也遵循着过分严格的社交礼节。”
“至于我的伴侣……”那双湖水蓝的眼睛带着笑意眨了眨:“下一次您会见到的,到时候我一定向您介绍。”
“我很期待。”
真心实意的正经男人,此刻还不知道在未来将会受到怎样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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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追求伴侣,不是丢失了脑子!”
还没走进巢穴大厅就听见武装种领队的怒吼,令萨克帝挑挑眉。
“你在想什么?!夜晚趴在雄性的墙头上把对方吓得半死,然后引来了街道上的巡查队,我收到巡查部门通知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
克里曼被气得嘶嘶叫,尾巴劈里啪啦来回甩动,抽出梆梆的声响。
被训斥的另一只武装种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健壮的身躯面对更上位的雌虫时缩小了一圈。
黑色的核心种一眼认出,挨骂的是曾经在足肢种的安贡预警地下结构改变的年轻灰翅,双方都算是老熟人……老熟虫。
“我是想、想给他一个惊、惊喜。”
结结巴巴地分辩,刚成年不久的雌虫尾巴都贴腿了:“我以为提前换值回到栖息地,比原定告诉他的时间更早一天,可以突然出现让他开心一下。我还准备了礼物……我问了萨雄虫喜欢哪些东西,有认真学、学习,不是骚扰!”
最后一句话被中气十足地喊出来,看得出对面确实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震得核心种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
莫名其妙的回旋镖扎到自己头上,萨克帝开始反思这也能中枪。
随即他想起来,风风火火的年轻灰翅确实有一阵子缠着自己,羞羞答答地询问如何讨伴侣欢心。
他和格拉的感情稳定,令身边这圈正值盛年期的寡王群体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些羡慕的情绪,间接导致武装种的脱单速度在加快。
然而天性中将繁衍和族群的延续视为第一优先目标的虫群,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意外地得出了一项结论:近期内孵化的灰翅幼虫——可能还有一些同足肢种、阔翅种雄虫联姻产生的混合幼崽,健康程度和基因等级远远优于之前。
为此格拉特意同技术虫展开过讨论。
“所以雄虫的健康和心情会直接影响到卵的质量——即许多虫之前所认为无关紧要的情绪部分,有其独特的价值所在。”
若有所思地在光屏上记录数据,白色的虫随时都在修改由他加以完善的那份管理条例。
“曾经的王虫大多采用寄生的模式批量产卵,因此这项研究从未存在于记录中。但由雄虫负责孵化幼崽的现在,我想孕育者的相关安全应该得到最基础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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