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好像人在毫无防备地洗澡时,突然有一只冰凉的壁虎落在后背。
甩尾巴哥当场破防。
瞬间进入异化状态的深灰雌虫大开杀戒,在脖子被袭击者咬断前,鳞片飞速保护住要害,然后连撕带咬扯碎了一地的爬虫。
自那之后,每次进入新场景地图,对方都要优先排查头顶上方位置。
新品种的习性确实大不相同,喜欢挤在犄角旮旯的缝隙中伺机而动,冷不丁地来几个偷袭。
为此萨克帝下了死命令——进入地表作战后,所有成员必须维持异化状态。
雌虫的头颅和心脏是不可再生器官,一旦被偷袭得手,就意味着灰翅族群的减员。
可能命运向来都喜欢设置一些堪比冷笑话的诙谐剧情。
倘若再给阔翅种几个大循环、让这批新品种彻底长大、稳定在盛年期巅峰,那么作为对方邻居的灰翅一定会真正意义上地倒大霉。
结果它们的亚王虫太贪心,不等这些玩意儿彻底育成,就想着先借克里沙的邀请来薅一把羊毛,导致原本同对方相安无事的克拉克直接开启清算模式。
于是羊毛没薅到,育种基地也快被捣完了。
直系对中低等种的傲慢显露无疑,每一处繁殖巢穴都堆积着大量失败品以及消耗品,尸体成为这些嗷嗷乱爬的杂交种的食物。
一开始武装种领队在清点存活的中低等雌虫、雄虫时,毫无多余的表示,但是随着被收容对象的增多,这只漠然的直系看起来快裂了。
“说不定这是更优异的进化方向。”
黑色的怪物维持着异化形态,他的语气似笑非笑,但咧开的口器和细密副齿令其看上去毫无人类特征,在交流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我注意到了,你很难一口咬断它们的脖子,而我们所见到的还只是亚成年体。”
“如果我没有全部剿灭它们,灰翅族群或许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不需要。”
克里曼很直,核心族群出身的傲慢令他的直在此刻增添了更多嫌弃的气息。
他也维持着深度异化的姿态,停栖在黑色雌虫的身边,保持着落后半个身位的服从态度。
“这些东西很恶心。”
非常有趣。
“恶心”这一表达,相当人类化。
萨克帝本人执政时期,这个邻居展现出极度纯粹的一面——纯粹不分好坏,只是一种稳定的状态。
和它们那时刻保持着异变与进化的基因不同,虫族的思维反而始终如一,一切行动围绕着共同目标而展开:不为任何外界因素所困扰,服从王虫,回归大群,延续族群和筛选出更强大的后代。
但现在,杂质掺了进去……比起毫无思考地遵循本能与天性,“恶心”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居然成为了衡量标准之一。
个体差异、个体喜好,以及思考出现在了克里曼这位典型的直系身上。
他们穿过一地血污。所有异兽杂交产物的头颅和心脏都被收割,让这个育种巢穴看起来相当掉san。
墙壁上的卵囊和粘腻组织盘结成螺旋状的花纹,密密麻麻,每一步都会踩碎一些空掉的卵鞘。
“比这更恶心的场景你们应该见过很多。”
每一次呼吸,涌进呼吸缝中的空气都夹带着血的味道。这段时间以来核心种几乎摒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美德,以鳞片覆体的姿态悠然行动,利刺竖起的尾巴在身后轻微地摆动,提防着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中钻出来的偷袭。
“……我不喜欢。”
克里曼缓慢地说,同样四肢低伏,四只深灰色的眼睛转动,看不出来任何类人的特征。
“很多雄虫和雌虫都死了,只是为了养出这些东西……如果我有一只雄虫,我不希望他孵化出会将自己撕裂的怪物。”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表达了臣服意愿的阔翅种被集中运走收容,其中一只雄虫死在了运输途中,没有熬到抵达治疗仓。
异兽杂交品种的脊刺能够轻易卡住、撕裂孕育者的身体。
那只倒霉的虫就是如此,第一枚卵死死卡住通道,后面的卵进入活性化阶段却无法顺利排出,然后所有灰翅目睹了一窝变异的青灰色玩意儿,啃破孕育者的身体像潮/喷的蜘蛛一样往外爬的场景。
可见命运守恒定律永远存在。
曾经人类亲眼注视着自己的同类成为苗床、成为廉价的孵化室,现在感受这一切的变成了虫族自己。
野兽般的阔翅种不为所动,坚信这是进化的一环,将低等虫视为简单且必要的消耗品。
但是对于跟随着克拉克、且对雄性和幼崽宽容度相对较高的灰翅族群而言,这种事情就显得难以忍受起来。
披着人皮太久的野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开始觉得自己也成为了怀带怜悯与人性的一员。
就像银灰色的高位种,无论再怎么自我说服,也没办法彻底放任自己养大的青年不告而别。
所以对方在收到消息后立即回航,裹紧了自己的伪装,收敛起血腥的本性。
自死亡的积累中所诞生的怪物,变得想要去理解爱、获得爱。
过于可悲的命题,过于可悲的族群。
差不多要让人类没得做、做虫又做得不太成功的萨克帝,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念头了。
自毁的本能写在每一种生物的基因上,率先生出思考的一方往往会先一步迈入死亡。过快的进化频率和繁殖频率意味着物种的不稳定性,思考和怜悯则引发动荡,而眼下整个灰翅族群都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于是他忍不住戏谑地抽了克里曼一尾巴。
“你终于克服自己的雄虫恐惧症,开始假设幻想未来的家庭生活了?”
对方缓缓冒出一脑袋的问号。
“你是不是有毛病??”
深灰色的雌虫显然依旧是雄虫恐惧症的受害者。
那有力的鳞尾在武装种领队的身后发出噼啪声响。
“我没有幻想那种东西!”
第九十八章
“别怕,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我想试一试。”
白色的雄虫轻声安抚感到惶恐的同伴,肖的尾巴夹起来又松开,显得无所适从。
“如果我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麻烦帮我断开连接。”
“我知道了。”
尽管不安,但浅棕色的雄虫还是答应下来,努力展现出可靠的样子。
“交给我吧。”
格拉想要对大信息巢进行一次完整的检索。
倘若顺利,他可以将阔翅种核心栖息星域的所有信息,包括建筑工事和布防信息一并找出来,打包送给自己的伴侣。
但内心深处,始终有模糊的声音让他提防着这种深度链接。
活体化的意识碎片就像一汪融化的油彩,弥散成过于扭曲鲜活的蠕动景象。
仿佛在对每一只迷失的虫做出邀请。
出于畏惧而束手束脚并不符合雄虫一贯的行事风格。
事实上,格拉的本性是有些头铁的。
往往他认准了什么东西,就会一条道走到底勇敢尝试,无论是追求伴侣也好,还是搞工作也好,并不会因为困难而止步不前。
不过这和鲁莽是两件事。
所以他让肖和其他雄虫帮忙,减少相应的风险,并在必要关头随时拉自己一把。
“如果我的精神活跃度超过阈值,请一并帮我切断链接。”
出于对伴侣情绪的考虑,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格拉并不想让深入第四象限作战的萨克帝收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不好的消息,然后着急忙慌地往回冲。
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对方减负,而不是加重负担。
坐在链接栓内的雄虫最后深呼吸一次,启动了检索。
那些柔软的血管触须带着欢喜的情绪,紧紧地包裹簇拥住中心的核。
王虫绝迹后,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精神力足以支撑起一整个大信息巢的虫,活过来的每一寸突触都在诉说着“巢”的喜悦。
垂落的脉络像是要将纯白的基因缺陷种拥入怀中那样,编织出深红的子/宫,铺就一个安全且密闭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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