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不可察的细微刺痛,伴随着微弱的血液气味。
克拉克收回已经恢复成类人拟态的手臂,微微捻动向来不染尘埃的手指。
上面残留着浅淡的红色痕迹。
亚王虫将指尖放在嘴边,面无表情地抿了一下。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差点冲击到萨克帝,一瞬间脑子里飞过去五光十色的大横幅“兄弟你在搞什么”。
但紧接着核心种理解了这一行为——对方的信腺在仔细分辨信息素的味道。
残留了太多做人的记忆,导致刚开始做虫一个大循环的家伙日常很无助。
虫族在某些方面的行为,放在人类社会是要引发瞳孔地震的程度。
文化差异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袭击他。
所谓的“我愿意与你分担每一片碎裂的鳞甲,每一块剥离的血肉”,对于虫族来说完全不是比喻或者夸张的修辞手法。它们真的讲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即便温和如格拉,也曾一字一句地表达过,“我将啃食你的残骸,同你一起化作安贡底层的淤泥与血浆”。
虫群缺乏爱与恨的具体意识,但它们所奉行的同源相噬的行为,却又在实际行动上将二者揉为一体。
他的提议被亚王虫所接受,所以克拉克仔细地辨识他的气息、他的信息素、他血液的味道。
虫对于嗅觉和味觉的依赖甚于视觉,大脑中很大一部分用来处理接收到的相关信息。
面对特意留下的标记,他们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注意到仇敌或同伴的踪迹,也会对特定的血食——比如虫母的残骸,充满本能性的渴望。
在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当下,已经有太多更为先进的手段取代这些老旧的传统。
但眼前的场合,就像豺狼或者花豹会非常谨慎地辨认同类那样,出身于王虫直系的银灰色雌虫在以相当正式且严谨的方式告知对方:我记住你的血液,你的气味,从这一刻起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他们之间尚未达成任何口头协议.
但是灰翅族群的亚王虫以实际动作给出了一个委婉而晦涩的答案。
非常具有核心基因族群直系的风格。
“我想我不需要……咬回去?”
理解是一回事,加入是另一回事,萨克帝整个人痛苦面具。
你的兄弟拿出了招待同盟者的最高礼节,但是你对这种礼节过敏。就好像直男见不得贴面礼。
然后他眼见着对方一脸矜持且嫌弃的表情。
亚王虫全身都流露出一种“莫挨我”的气息,后退一步。
“离我远点。”
克拉克说,他擦了擦手,让自己重新恢复为崭崭新的状态。
“以及你的血尝起来确实不太像硬翅。”
“……”
萨克帝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兄弟你有大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蜜——露——”
萨克帝接伴侣吃晚饭的时候,刚走进大信息巢就看见一小撮雄虫围在一起。
白色的那只怀里抱着瘦巴巴的阔翅,身边还围着另外几只嗡嗡叫的外来者,正在搞语言学习班。
新员工对于通用语的表达和书写过于生疏,连基本的信息分拣都无法顺利完成,于是扫盲成为了最为优先的事情。
完成自己那份工作的格拉进入放松状态,和同伴们坐在柔软的织物上。
他是其中唯一一只拥有翅翼的雄虫,大部分中低等种的雄性从出生起就不具备飞翔的功能,肖原本有,却又因为惨痛的意外一并失去了这宝贵的器官。
和萨克帝那种“给我爬起来加练”的卷生卷死的魔鬼教学方式不同,格拉显然更多使用的是鼓励式学习方法,当那只头大身体细的阔翅种发出正确读音后,他便奖励般地给对方嘴里沾一点甜甜的蜜浆。
卡拉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每次食物贴到嘴边,仍旧忍不住快速地张开嘴吮住。
生怕之前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雄虫吃太多撑坏身体,白色的虫每次都挑出几滴的分量,让轻声嗡嗡叫的学生含着慢慢地舔。
与之相比,肖在同类面前更是初步展现出了社交恐怖/分子的天赋。和面对雌虫时的恐惧截然不同,浅棕色的中等种在雄虫堆里挤来挤去,同这只抱抱,同那只缠缠细尾。
核心种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只虫能在第一次见到瑟临的时候,就快乐地抱着对方摇尾巴,大概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活泼性格所致。
而这性格一度被喀特拉所摧毁。
很长一段时期,肖拒绝任何虫靠近自己,甚至连瑟临都不例外。
好在格拉迅速地接手了照顾对方的工作,并且成功令其从恐惧中恢复过来。
萨克帝笑了。
他理解关系好的虫子间喜欢互彼此理翅膀、缠缠尾巴的做法,就像同一窝的兄弟经常互相舔舐伤口那样。
这是虫族的本能与习性,用人类的眼光加以评判显然十分荒谬。
如果让他和克拉克做同样的事情,大概率他和亚王虫都要报警,但是换成雄虫之间温柔贴贴,场面就变得可爱起来。
“你回来了!”
结束教学工作的白色虫子一抬起头,就看见远处靠着门的漆黑雌虫,原本悉悉索索滚在一起的雄虫小团体也迅速警觉,轰然分开。
在尚未站起身之前,那细长的珍珠色鳞尾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来回摇晃,喜悦藏都藏不住。
将瘦弱的阔翅种轻轻交给肖,格拉表演了一个猫猫助跑,三两步冲到伴侣的面前,直接跳到对方身上。
软软的尾巴紧紧逮住萨克帝的尾鞭,绕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伴侣比起同伴,所感受到的热情度还是相当不一样的。
大概是普通版和完全限定版的区别。
萨克帝接住这枚大导弹——比起刚认识的时候,雄虫实在是大了不止一圈。最开始他能够单手扛着格拉一打四,对方缩在他的臂弯间轻得好像没什么重量。
而现在,格拉的鳞尾都敢同他掰手腕……掰尾巴了,相当放肆地缠着那黑色的凶器扭出一个比心的形状。
这令核心种实在无法深究,对方到底从人类文学里学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画爱心,角色扮演,喊老师……生活每天都呈现出一种水深火热的刺激。
他还……挺喜欢的。
格拉已经仰头亲了亲他的下颌,整只虫都扒拉在雌虫身上,快乐地发出一点嗡嗡声。
“你还好吗?顺利吗?”
他有点担忧地问,同时到处摸摸看看,好像要确认萨克帝不曾受伤似的。
“我没事。”
低声安抚自己的伴侣,萨克帝抱着雄虫掂一掂,让暖烘烘软乎乎的身体同自己贴得更近一些。
“很顺利,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边说他边低头亲亲对方,亲得白化种开始泛红。
结果下一秒,不经意抬头的核心种一眼瞥见,那群小猫崽子似的雄虫僵在原地,正纷纷睁大眼睛看向这边。
“……”
这什么大人亲热,结果被小孩子围观的既视感。
虽然在场的大部分雄虫都比格拉年长,但思想却远不如白色的虫成熟,经常呈现出一种懵懂的状态,令萨克帝在性别认知系统一整个大混乱之后,年龄识别系统也开始隔三岔五地抽风。
“啊……”
肖的尾巴在地面上敲出了梆梆的声响。
浅棕色的短翅种现在倒是不怕萨克帝了,偶尔遇到也会正常打招呼,投以害羞又紧张的吃瓜注视还是头一次。
更别提缩在肖身后的那些灰翅以及阔翅雄虫,震惊且好奇的眼神差点让萨克帝没顶住。
这比死亡凝视更可怕更难顶。
仿佛感受到伴侣的尴尬情绪,格拉发出轻轻的笑声,然后轻盈地挣脱对方的怀抱跳下来。
“我先回去了。”
白色的雄虫说,挨个与自己的同伴贴贴一下,又安抚般地拍拍几只阔翅。
“克里曼等会过来送你们回巢,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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