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身体上伤痕遍布,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一些陈旧的伤深可见骨。
雄虫的恢复能力远不如雌虫,即便暂时离开战场,昔日的痕迹也无法消散。
这对原本作为私属警卫员所培养起来的兄弟,在和白色的雄虫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后,由格拉做主,调派至外围战场。
“我想保护你。”
刚脱离亚成年期的恩伏在格拉的膝头,牢牢地抱住对方的腰,通用语基本已经流利到可以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其它所有虫,也想保护,保护随时可能被再一次送入安贡的雄虫。”
“所以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
野兽一般的眼瞳注视着温和的亲眷,低等种的声音里带着血与硝石的味道:“我要去争夺,去厮杀。”
“只有雌虫才能分割的战场上,我要在那里,抢夺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们杀不死我,我将咬碎那些剥夺者的头颅。”
这场对话发生在低等种和带着基因缺陷的核心种之间。后者抱着从小小一只,养到与自己体型相仿的虫,温柔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去吧。”
格拉说,浅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对方:“我们是虫群,在生存的道路上走得比任何种族都长远,也从不畏惧任何试错和代价。”
“去争夺,去厮杀,然后活着回到我的身边。”
深色花纹的低等种发出同幼时毫无区别的嗡鸣声,死死地抱住牵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过最艰难岁月的抚育者,用同样的爱意去亲吻对方的面颊。
他在以情绪语言诉说告别。
“谢谢您与萨。”
这是一度叽叽咕咕说不出完整通用语的虫,第一次清晰地吐露出完整的谢意,像是一只永远无法磨灭野蛮天性的浑沌恶兽习得了一个目标明确的灵魂。
“我是您的虫崽,是所有生活在Ja与核心星球的雄虫们的虫崽。”
曾经瘦弱的兄弟站在命运的分界线上,即将走向与曾经截然不同的方向:“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每一天,战火永远也不会蔓延至栖息星域。”
“我将在归巢时为你带来胜利。”
年幼时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虫崽言出必行。
恩同自己的兄弟在深空飘荡了近三个大循环,落地的时间屈指可数。他们从最开始身处需要武装种怀抱怜悯搭把手的渣滓阶层,迅速在死亡中淬炼滚爬,一路攀升。
雄虫的体力和未经过训练的成年男性差不多,不具备任何先天优势。
当恩纳可以轻易拉动数吨的重狙时,恩尚且需要应付发射所带来的后坐力。所以对战斗有着先天直觉的虫凭借自身的判断,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道路。
萨克帝坐镇指挥时目睹过这对兄弟的表现,他几乎立刻判断出,恩在走自己的老路。
或者说恩在以人类围剿虫潮的方式歼灭对手。
不需要额外的教导,从能源星的安贡大祭祀场的训练中坚持下来,并且又被武装种领队拉练过的雄虫已经摸准了节奏与方向。
如果不是身体限制了对方的发挥,这只低等种会成长到一个相当令人瞩目的地步。
天赋是一项可遇而不可求的馈赠,有些生物天生带着敏锐度。
比如萨克帝自己,比如伊芙琳,比如亚瑟,又比如恩。在生死关头直觉比教条主义更能够救命,而直觉是最难以把控的事物。
这一次归巢,已经拥有自己小队的兄弟剿灭了十二艘劫掠船。
一同被贩卖、一同获救、一同长大,又一同投入残酷训练的两只虫目光只投注在彼此身上,配合度也达到了一种默契得可怕的境地。
恩纳在撤离时意外受伤。飞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远不是雄虫可以承受的,因此拥有坚硬外壳的雌虫将自己的兄弟死死护在身下,隔绝一切伤害。
中等种的恢复能力不如核心种,漂泊了太久的一对虫最终决定回到核心栖息地,做一个时间较长的休整,同时就执行任务逾期未归的事态进行当面报告和领罚。
他们拎着一串劫掠者的脑袋当见面礼,但是在落地前又叽叽咕咕地讨论了好一会,得出结论雄虫们可能会被这些头壳吓到,于是只能将战利品留在船上。
当格拉和萨克帝走进治疗巢穴的瞬间,恩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穿外套。
曾经的亚成年小虫崽子比大部分雌虫还要凶悍,经常打架打得稀里哗啦、光着屁股满地乱跑,四条鳞片没褪干净的腿各爬各的。
结果乍一看到长久未见自己的亲眷虫,姗姗来迟的一丁点害羞终于开始发作。
他们眼下的战斗装备同武装种的制式相近,恩抓过来囫囵套在身上,根本没管前后对不对。
然后他还随手捡起另一件,整个糊在治疗舱上,给同样衣服飞飞的兄弟做个遮挡。
突然眼前一黑躺着享受治疗液的恩纳:“……”
他想爬起来,但是他那风行雷厉的兄弟已经一把拍死了舱盖。
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低等种一把抱住白色的雄虫,鳞尾同对方碰碰,贴在一处。
跌打滚爬了近三个大循环,与所有曾经的同伴聚少离多的恩,现在同格拉的身量一样高。发出细微的喜悦蜂鸣,他像小时候那样往对方的怀里钻。
依旧没能成功爬出来的恩纳:“……”
好狡猾的虫。
在旁边看着的利贝尔跑过来,也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一把抱住了恩的腰。
三只雄虫贴得紧紧的,一叠声地嗡嗡叫。
松开格拉的低等种又迅速抱起高度只有自己一半多的小虫崽,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对方托起。被举高高的幼虫尾巴吧嗒吧嗒地甩,劈头盖脸地在恩的身上脸上亲来亲去。
被孤立的萨克帝与恩纳:“……”
等到所有虫重新坐下,利贝尔已经从恩的怀里拱到了恩纳的手边。
小小年纪便显露出社交悍匪特质的银灰色幼虫,在八面玲珑方面充分继承到了蓝眼睛人类青年的属性,找一只虫要完贴贴,就会跑到下一只的身边继续要,主打一个都不放过。
“提交的报告我已经看完。”
开启正题的萨克帝看着坐在一起的兄弟,恩纳还在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给幼虫当见面礼。
“最后一次作战的时长超出了预定计划一个小循环,你们并未做出具体解释。”
进入结算模式的核心种严肃下来。
规定与律法不允许更改,但是在问责之前,他要先询问具体原因。根据以往的记录来看,这对兄弟并非杀意上头后便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筋肉脑袋。
“深空奔袭对于能源的消耗有着明确规定,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必须严格按照既定时间返航。”
“这是每一只虫都必须遵守的纪律。无论是你们,还是联盟的部队。”
“有,特殊原因。”
仿佛变成了最初遇见黄瓜精的猫,做汇报工作的雄虫又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不能写在报告上。”
“我们,挖了劫掠者的,巢。”
兽类的气息始终无法从恩的身上消散,那双眼睛变为细细的竖瞳:“一整颗隐匿星球。”
“他们啃食同类,即便堆积的食物还没有消耗完。”
接过话题的恩纳用手捂住利贝尔的头,不让虫崽听见接下来的话题。作为兄弟之间向来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那一只,恩纳出声的次数屈指可数。
“捕食、欺骗、劫掠那些流落在外、落单的核心基因族群成员,将雌虫撕碎,把雄虫和幼虫储存在巢穴中,玩耍吞食。”
格拉轻轻地将小雄虫搂在手臂间,觉察到什么的虫崽不再快活地蹭来蹭去,而是安安静静地伏在温暖的怀抱中。
精神力的细丝拉起无形的屏障,让尚未完全脱离幼年期的虫不至于过早接触到如此血腥的话题。
“我们刮下了没过腿踝的恶臭血泥。”
大概率因为和恩从小一同长大的原因,恩纳在对待雄虫时,往往会保持着其他雌虫所不具备的关注度。同行的小队没有预料到巢穴中的情形,但他和自己的兄弟一路摸到了隐蔽的劫掠者群落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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