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士。”张瑾禹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坐在轮椅上向他拱了拱手,“让修士等了这许久,确是招待不周,可我虽是这家中的大少爷,却并不掌事,还请修士再耐心等待些时辰,待家父家母收拾齐整,再说这‘治鼠’一事。”
“咦?你家长辈也在府中?”李致典是实实的惊讶了一番。
他原本想着,这张家既是让个看起来年未弱冠的小儿出来维持场面,定是掌事之人不在家中,甚至于家中无人,可听张瑾禹这话,这张家家主,竟是也在府中,只是尚未出现罢了。
分明是这张家家主自己放下千金治鼠的话,如今院中来了这样多的人,自己却又不出现,只叫个小儿出来撑场面,如此态度,简直可以说是在怠慢他们了。
张瑾禹看出了他脸色的变化,赶忙出声解释:“家父家母近日身体欠佳,天色一亮便会打起瞌睡,疲乏万分,无法处理这府中的事务,偏偏一到夜间,二位却又清醒了过来,怎么也睡不去。”
他轻轻咳了声,又道:“那老鼠也是怪,从不在白天闹腾,只在晚上闹的翻来覆去,家父家母好容易清醒过来,想处理处理这府中诸事,却被叨扰的什么也做不了,日日如此,只磨的精气神都短了一大截,眼见着便消瘦下去。”
“说来也怪,各位来了这府中后,家父家母便极为踏实的睡了过去,我想着二老被折腾了这么些时日,且告示上那截止期限写的是今日酉时,不如让家父家母再休息上片刻,再出来招待各位。”
张瑾禹面上带笑,将话说的滴水不漏,李致典听的一愣一愣,只觉得这小少爷当真是个不世出的大孝子,一时之间也忘了那股被怠慢的怒气,衷心道:“小少爷年纪轻轻,却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厉害。”
看样子这小少爷顶多十二三岁,却能在这满院人中混的如鱼得水,话也说的滴水不漏,且谦逊温和,称得上少见。
“修士谬赞了。”张瑾禹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是个打小就没法站起来的,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在家中处理些内务,担不起大事,哪里比得上诸位修士大才?看这天色,也差不多该到了申时末,我该去将家父家母唤醒了,还请诸位莫要急躁。”
天色?李致典不由得瞟了眼黑沉一片的天穹,心道都这样了,竟也能看出来时辰?
他没憋住,木呆呆的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小少爷啊,你看这日头如何?”
“今日万里无云,那日头光芒璀璨,照的整个院子都暖融融的。”张瑾禹本已转过了轮椅,如今听他这句冒冒失失的话,不由得回头,奇怪一瞥,“李修士为何出此一问?”
万里无云、光芒璀璨?!
李致典惊的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在昏暗天穹下面容显得有些不大清晰的少年,被他笃定的语气搞的有些迷糊,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昏暗天穹究竟是真是假,张了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耳旁传来道极为懒散的声音:“傻小子,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院中没有跟这位张小少爷说话的了吧?”
“这位少年英才的小少爷,怕是与这张府中所有的下人一样,进了什么幻境里了。”
“还张着嘴作甚?赶紧回话,切记不要给身在幻境之人说出他自己其实是在幻境之中一事,不然轻则神智恍惚,重则陷入疯癫。”
李致典得了自家师父的提醒,赶忙回过神来,笑道:“无事,只是我打小便是个不会透过日头看时辰的,见小少爷能将时辰辨认的如此清晰,有些惊讶罢了。”
张瑾禹轻笑一声,道:“其实不难,李修士若是想学的话,待将家中硕鼠治住,我便同你说个简单好记的口诀,保管修士听了马上就会。”
说罢便再次拱手行了个礼,摇着轮椅慢慢转进了后院之中,路上不慎在个极为隐蔽、在昏暗天穹下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小坑处卡了下,整个人险些跌下轮椅,是被一旁面容木讷的下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是个要强又礼貌的好孩子,只可惜命苦了些。
李致典收回目光,在心中感叹一声,听见了几声极为细微的指甲叩击声,转头一看,竟是自己那闭眼装了许久睡觉样子的师父直起了身子,懒懒散散的撑在桌前,折扇摊开挡了脸,桃花眼微眯,紧紧盯着那道转入后院的身影。
封霄阳盯了许久,直到拿到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才收回目光,轻笑出声:“有趣。”
李致典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传音道:“师父,你为何要盯着那位张小少爷看?”
“自然是有可看的地方。”封霄阳懒懒散散的趴回桌上,折扇上面鲜见的什么字都没写,“他同你说,今日这天色极好,日头璀璨,又为何会避不过那处小坑?”
“没准是一时不查,没看见呢?”李致典满脸茫然。
封霄阳轻啧一声,心道自己这徒弟怎么如此不上道,转眼看看自家徒儿那幅呆样子,更是气上心头,敷衍万分的解释:“那位少爷不是说自己从小就没法站起来么?你也看见了那两条腿,纯然就不是个常年瘫痪的样子……且若是常年在这院中行走,又为何会不清楚这院中哪里有坑哪里有坎?”
他弹出道魔息,在李致典额头上不轻不重的一敲:“长点心吧你!”
李致典被弹的额头生疼,怎么也想不清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想出声询问,偷眼看了看依旧在气头上的师父,便瞬间没了底气。
还是等师父消了气再问吧……
他低了头想逗逗木溪,却正巧瞥见自家师父那把原本空无一字的折扇上慢慢多了几个字:
朽木不可雕也,该打。
意外得知自己命运的朽木李致典:“……”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就要离家出走了……
自家徒儿没了声,封霄阳也懒得去管他究竟是在犯傻还是真的想到了些什么东西,翻来覆去地找了个舒服地方窝着,便听到系统略显惊讶的声音:【宿主,那位张小少爷,似乎也是正在灵戒中借宿的许秀才之子。】
封霄阳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你确定?那许秀才可死了十二年了!狐狸肚子里那个是死胎,十二年没长大我也能理解,可这个张小少爷又是哪来的种?”
【系统可以确定,系统也很惊讶。】系统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据系统的分析……这位张瑾禹张小少爷,与胡点芳肚子里那个死胎似乎还是一对双生子。】
……这就难办了啊。
封霄阳皱了眉,再度调出许秀才的人物界面,果然看见之前被遮挡住的迷雾散开了些,露出两行小字。
“曾高中探花,在朝中担任要职,与十二年前离奇去世的花魁清凝有着二子,均已身死……”他越看越觉得离谱,声音也不由得越提越高,“好家伙,那刚才跟李致典那傻小子唠嗑的张瑾禹又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权限受阻,查不到相应的消息,还请宿主自行调查。】
封霄阳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心底哀嚎一声,生无可恋的趴在了桌子上:“娘诶,本来把鬼母一杀就能解决的事,现在是怎么搞的这么乱七八糟的……”
都怪程渺!娘的,他要是早知道那仙尊对他什么心思都没有,就不会因为顾忌程渺的想法,在劈那一刀的时候没开封印,把鬼母胡点芳这两个祸害都放跑了!
他再次痛苦万分的叹了口气,打算把目前得到的消息都理一理。
胡点芳说,自己腹中的胎儿是烟花女清凝的,而清凝并没有死去多久,在找上逍遥门前顶多去了没三个月。
虽说从那狐狸口中说出的话大多都是假的,可这一句却是少见的、由系统鉴定过的真话,若不是如此,封霄阳也不会应下帮他渡劫、保下那胎儿的忙。
可系统又说,那狐狸腹中的孩子生父是已死了十二年的许秀才,且他今日才知道,这许秀才是和那位清凝有着一腿,还在人世间留了个不知是死是活、看起来恰好有十二三岁大的张瑾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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