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小道侣?”少年一怔,脸皮瞬间便烧了起来,就算是附身在他身上的程渺也能感觉到几分热度,紧接着便听见“阿轩”欲盖弥彰的声音,“我从来都是个性情淡漠的人,师兄何必、何必如此消遣我……”
他师兄带了些笑意的嗤出一声:“得了吧,我还不清楚你小子……我找山下客栈里那位姓萧的小公子。师弟啊,我们又不是如那虚怀宗上的冰山师徒一般修了无情道,若是遇见了心念之人,早些签下契书才是正事。”
程渺莫名被叨了一嘴,长眉顿时一挑,心道这“阿轩”的师兄看似平庸憨厚,没想到还是个碎嘴的。
修行方法千千万,断情绝欲的无情道只是其中之一,这“阿轩”的宗门有些旁的法门,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阿轩”与那萧姓魔人均是男子……罢了,既是你情我愿,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嘴。
更不要说他如今经历的只是枚破旧铃铛里的一段记忆,这“阿轩”两人的人生怕是早成定局,无法改变。
他听见自己轻声一咳,面上红晕逐渐消了去,沉声答道:“小扬……萧公子他前几日说家中有事,急急的就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师兄若是有事,不如同我讲上一讲?”
平庸修士微微一怔,笑道:“走了?我还想着早些回来,同这让我师弟喜欢的神魂颠倒的人好好谈谈呢……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小道消息,说魔界中那位有半身龙血的魔尊陨了,魔界闹了内乱。之前你不是说萧公子家在魔界边界么?我想着提醒他几句,没想到他倒是消息练达,早早便赶了回去,如此也好。”
“阿轩”闻言浑身一颤,一双握在桌角的手慢慢扣紧,轻声低喃:“魔界内乱?可……可这些,他都没同我说过……”
“跟你说什么?”修士咂嘴,“他与你同为男子,也有着自己的骄傲,碰见这样的事,自然是想着自己处理。”
他像是看见了自己这平素冷冷清清的师弟面上神色不好,赶忙找补般拉了句话宽慰:“师弟啊,你也别太担心了,魔界乱成一锅粥,那些魔人连收拾自家都来不及,这个时候找修真界的麻烦,不是自讨没趣吗?萧公子估计也只是回去看看,不时便回来了。”
程渺听的直摇头——这师兄分明是个被蒙在鼓里的。
那萧公子是个魔人,趁这个时候回魔界多半是想趁着内乱分一杯羹,“阿轩”师兄这一番话看似宽慰,实则只会让人更加担忧。
果然,“阿轩”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句完整的话来:“好。我记下了。师兄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将这水镜关了去。”
“嘿这小子。”师兄笑骂,“关吧关吧,赶紧去给你那小道侣画画像去……”
少年拂袖将水镜扫平,顾不得收拾眼前的一片混乱,连忙从胸前扯出个红线栓着的铃铛来,一叠声的唤,听在程渺耳中虽都是模糊的情节,却也能听出说话人的焦急与担忧来。
可无论他怎么叫怎么摇,那铃铛依旧如死了一般一声也不出。
程渺听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与那少年共情了般,又急又慌的难过起来。
少年魔怔般摇了半个时辰的铃铛,忽的站起身来,将案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摔的溅了满身的墨,一双好看的眼睛气的通红,磨着牙吼道:“你既是决意要走,便不要回来了!”
话说的重,他眼角却是红的透彻,染了墨的手也抖的厉害,分明是个要哭的面相。
他咬着牙将颈间那道红绳往下扯,一面扯一面骂着人,只可惜被教养的太好,骂人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最重也不过是个“死在外面别等着我收尸”这种不知是在咒那人还是在逼自己狠心的话。
那红绳栓的极紧,少年硬生生在自己颈间扯出了道红痕才将铃铛拽下来,正要赌气的丢出去,便听见那铃铛“叮”的一声轻响。
少年一瞬间便愣住了,抖着手将铃铛举到耳边,眸子里狂喜与怔愣交杂,可得到的只有一片要命的死寂,就好像方才那声微弱的铃响是他的臆想一般。
“你说这铜铃一步一想一步一响,就算多远我都能听得见。”他似哭似笑的慢慢滑坐在案前,两手攥紧了那枚铃铛,“可它现在一声也不出,就好像死了似的……小扬,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现在究竟如何啊……”
程渺与这少年能在一定程度上共情,也察觉到了“阿轩”满心的痛苦与仿佛能将整个人烧干净的忧心与焦躁,却是无法可想,只得长叹一声。
毕竟这只是一段记忆,而那两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那位萧姓公子,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前代魔尊陨落之时,正巧是程渺刚刚飞升渡劫期,被九天雷劫劈的差点身死道消,好容易才挣出条命来,正在闭关清修中,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
他出关时,已是封霄阳登位后几年的事了。
程渺对魔界内乱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虞清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知道那百年中魔界死伤了少说三成的高阶魔修,单是渡劫期之上的大能都死了五六个,斗的是相当惨烈。
按照往常的梦境来计算,这段梦境到此也就算结束了。
可令程渺始料未及的是,梦境依旧在继续——
他所附身的少年接手了门中产业,从一个半大少年彻底成长为了一个面容冷漠、寡言少语的青年人,修为也在日益精进。
那位水镜中见过的师兄回到宗门的时候,少年已经成了个不言不笑的人,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师兄久别重逢也只是淡淡一句“师兄回来了”。
少年拒了不下百十桩亲事,在外始终是个冷淡仙人的模样,终是磨的所有人都死了心。
不是修了无情道,却胜似修了无情道。
只有程渺知道,自己总会在夜间翻出那枚铜铃,着魔般对着月光摇晃低喃。
日月经年,梦境惑人。他起初还记得自己姓程名渺,是虚化宗中的仙尊,后来便慢慢忘了自己的身份,再后来,就只记得自己是个小宗门的掌门,在等一个会笑着唤他“阿轩”的人回来。
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百年,那枚被他挂在颈间的铃铛终是响了起来。
那夜程渺没有睡,只顾着着迷般听铃铛越来越急的响声,脸上着魔般带了抹略显僵硬的笑意。
他想,若是那人回来,他一定要将他打断了腿囚禁在自己房中,再不让他离开半步。
他又想,那人走了许久,或许是有着苦衷,还是备上一桌酒宴,为他接风洗尘为好。
想来想去,他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只暗暗决定,等见了那人,无论场景如何,都要说上一句“回来就好”。
只可惜,他准备了许久的话,没了说出的机会。
魔人趁夜突袭,将整个宗门差些屠尽,程渺带着仅剩的弟子拼死相抗,边战边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躲在与那人初见的桃花林中,以身为祭,要开这门中最大的阵法,却见到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位被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带着笑出现在他面前,一袭红衣艳如烈阳,长发无风自舞,脸上还带了几分儿时的稚气,手上却沾满了他同门的血。
漫天血雨自他眼前炸开,染红满林的桃花,程渺咳出一口血,看的愣了。
一双冰冷至极的手握上他的脖颈,紧接着是道带了笑意与几分天真的话语:“找到你了。”
——
程渺从梦中惊醒之前,在窒息的痛苦中唯一听见的,便是急促到几乎要炸开的铃响。
他在椅背上靠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强打心神,想从那场几乎要让他耗尽所有心神的梦境中分析出来些有用的、能让他追溯出铃铛主人究竟是谁的信息。
首先,梦境中虽掩去了所有信息,却提到了“前代魔尊身死”这一时间段,初步推测应当是他闭关那段时间。
再者,“阿轩”所在的宗门被灭门,如此凶恶行径,定然不会是封霄阳登位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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