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木溪本是怎么都不会怀疑他的。
却偏偏是这个看着她长大的人,正用着冰冷锐利无比、只差一点便能戳入她皮肤中的剑气,抵在她的喉管上。
木溪心中大乱,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自己先慌了阵脚,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带着些无奈意味的出了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百余年间,虽不够我将境界再升上一层,却也够凡间天地轮转、沧海桑田的换上一遭了。”
封霄阳闻声笑起:“看来你在这百年里,倒是见了不少东西,比当初在灵兽峰呆的那些年长进多了。”
“如果有可能,我还真不希望有什么长进……”木溪一颗心仍是砰砰跳个不停,看着那个恶鬼般的程渺,闻言也只有苦笑,“老大还记得那趁乱坐了帝位、铁血手段的陈沛岚么?”
“那个一见面就拿绣球砸我的小丫头?”封霄阳也想起了那个英武剽悍的女子,“她确然是个该做帝王的料子。”
木溪轻轻摇了摇头:“却不是个能坐稳帝位的人。她死了,死在老大你死后的第九年……此间界面中的帝王,已然不是陈姓了。”
封霄阳微微一怔:“死了?怎么可能?”
他仍记得那日陈沛岚银枪红马、一骑当千的模样,也记得她那为人称道的好手段,还记得前世中那些有关她主掌了李致典后宫后,与旁的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思绪仍留在她大气雍容、气度不凡的模样上,怎的突然就死了呢。
“女子为帝,终究不是许多人眼中的天命正统。”木溪眸色一暗,似是回想起了许多难以回望的过去,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况且,清虚派也在这些年里明里暗里的使了不少绊子……而这个时候的此间,已经没有老大了。”
她藏了半句话没敢说,封霄阳却听懂了——他进了极渊,程渺又坐了仙尊的位子,鞭长莫及,偏偏那个最爱管闲事的小师叔此时没了修为、被丢进了连程渺都寻不见的偏僻凡间。
凡人与修士之间,本就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清虚派会借机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先是瘟疫四起、再是各种各样的天灾……仔细想来,沛岚在位的这九年,竟没有一年是安生的。”
木溪垂了眸,透过那道锐利无比的剑光,看向爪上系着的、一道已磨的有些破旧的红绳,声音低的像是小猫的呼噜声:“我虽是镇国灵兽,却并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保住一方安稳已是用了全力,没法保下沛岚想保的那万千黎民百姓。”
陈沛岚生着一双格外好看的杏眼,里面永远是燃烧着生机的,像是只傲立于天地之间的火凰,有着度天下度众生的志向,却终究没有那样的命数。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王朝的气数很快便尽了。
“城……城陷的那天,我问过沛岚,要不要同我一起走。我虽保不了万世太平,却还是能保住她的。”木溪的声音极淡,却能听出掩饰不住的痛色,“她却说,这是她的命,而后着了盛装,在我身边饮了毒酒。”
镇国灵兽背着她早已亡故的君主杀红了眼,却没法止住敌国凌厉无比的攻势,更没法阻止那后山寺庙里敲响的、代表着一个王朝破灭的悠悠钟声。
可这一切不可为外人道的艰辛险阻,在史官笔下,也只是几个年号、一句简单的“牝鸡司晨”。
木溪吸了吸鼻子,望着手上那道红绳,低声道:“老大你……进了极渊的事,我是知道的,我也是去找过的。可……”
可她最后还是回了这凡间、守在那个人身边,甚至在她死后,又在这凡间呆了百余年。
封霄阳向来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能听不懂木溪的意思?
木溪自觉惭愧,他倒是并不觉得她亏欠了自己什么,柔声道:“那你想做的事、想等的人,都到了么?”
能有个挂念在心的人,是好事。
“我曾想过自己再造出个王朝来,可确然没有那样的本事,现今坐在皇位上那个,也还做的不错。”木溪叹了口气出来,“能护住她要护的黎民百姓,已是我这个不称职的镇国灵兽,莫大的福气了。最重要的还是那清……”
话音戛然而止,封霄阳正听在兴头上,不免出声询问:“什么清?”
程渺眼神如刀,木溪喉间骤然一紧,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强行将“那清虚派被灭了门”扭转成“那清朗天下的人,已比当年沛岚在位时多了不少”,才勉强渡过这危机来。
封霄阳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却只以为是木溪动了真情,不免微微一叹:“陈沛岚呢?你可曾寻过她的转世?”
他能看出木溪与陈沛岚之间是有着情意的,打心底里希望这一对苦命鸳鸯能转世再续上前世那未尽的缘分。
“我寻过,也寻见了。”木溪有些怅然的轻笑一声,“可凡人进了轮回,便是前尘皆忘、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性格脾气也变了副模样……那并不再是从前的沛岚了。”
妖这东西,最忌爱上个凡人。
只因一个能将千年时光虚度,而另一个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几十年岁月。
轮回路走上一遭、孟婆汤送下一碗,再深的情意也会随了水流去,凡人总是健忘善变的,只有妖傻傻的失了心,被一道孽缘拴死,纵然未来还有着无数个千年万年,也只想溺死在那记忆中的几十年岁里。
“你不想让她恢复前世的记忆么?”
木溪摇了摇头:“她是凡人,该有许多不同的年岁、该爱上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式各样的人生……我不敢自私。老大准我继续守着她、让我再看上她些日子便够了。妖的一生长的很,没准哪一天我就忘了呢。”
她二人之间,哪个是过客、哪个又在漫长的时光里驻了足,实在是说不清楚。
封霄阳听明了木溪口中的话语,想及多年前那个因爱成痴、一手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公狐狸精,又是一叹。
这情爱一事,实在是能让人穿肠破肚的毒,妖这一族又向来专情痴情的很,大多都会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他终究不是局中人,没法替旁人决断:“你不欠我的。既是想守着,便继续守着吧,若想找人说说话来,再来找我便好。”
木溪听了他这句,眼中慢慢的盈了泪,含泪低低说了声“好”,又道:“老大日后便住在这逍遥门中了?还是说日后要回到那修真界或是魔界去?”
“还说不好呢。”封霄阳笑了笑,循着呼吸声握住身旁程渺的手,“我想等再恢复些,在这凡间走走。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呢,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
程渺垂眸,看着他少见的有了些鲜活气色的脸,眸色微动,低低的应了声好。
想在这凡间多呆些时候也不错……只要他的师兄永远不接触那些与修真界有关的东西,他就能永远的将那些不能与封霄阳说的事瞒下去,永远不用面对封霄阳得知真相后的模样。
他明白纸包不住火,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会败露,心底后悔与惶恐交织,明知道早说出来一日便能早一日解决,却打心底里担忧着封霄阳可能的反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程渺实在是怕极了自己师兄在得知那些事后对他说出如当初一般、冷漠到了极致的话来,也怕极了封霄阳自那万丈红尘里脱出身来,只留下他一个人还在原地。
程渺看的明白。两人之间,封霄阳从来都是这段感情中的主导者,是他先沉溺、是他先起意,可若是到了那必要的时候,他绝对又是最快抽身的那个。
正如从前为他赴死、百年前又遣他去采冰花一般,做下精细妥帖的算计,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他不是不爱,只是将自己的爱意看的太轻、又将旁人的意在心中放的太重,总要营造出一副自己理智清醒无比、并不把情爱当回事的假象,骗着骗着,自己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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