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典与梧九杳都意识到了封霄阳恐怕命不久矣,却都不愿承认真相,只继续寻着各式各样的续命药草,巴望着封霄阳吃下哪一根后便会有奇迹发生、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三人中唯一承认了这件事的,却是李致典与梧九杳最不希望他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个人。
李致典揣着怀中的药草,急急进了客栈,几乎是刚刚推开房门,便嗅到了一股诱人无比的信香,不由自主的便起了反应,还不等他感受到些尴尬,便被飞来的一个花瓶砸中了脸,紧接着便听见声怒意磅礴、却有些含糊无力的骂声:“滚!还进来干什么?我养了你七年,不是为了让你低声下气的养个废……唔……梧九杳你好大的胆子!我真是当年被驴日了才要救你回来!”
他将那飞来的花瓶接下,听着熟悉的骂声,在心中低叹一声,走到榻边来,看着梧九杳满头大汗的将封霄阳压在榻上,强行将一枚丹药塞入他口中,又硬捏着封霄阳的鼻子让他咽了,低声道:“师父又是这样么。”
梧九杳满头的汗,艰难无比的拿了条丝带绑住封霄阳挣扎不断的手,闻声苦笑:“你是没听见他方才骂的那些话有多脏……我认识了他千年,真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还有这种样子。”
李致典望着被捆住了双手、意识到自己骂的毫无意义,干脆两眼一闭开始连哭带嚎的封霄阳,只觉得头疼又心疼,胸口闷的要命,自怀中掏出了那几株凝神草来:“凝神草寻来了,不知能不能令师父的身体有些起色。”
梧九杳接过那几根有些蔫巴的草药,仔细查看一番后叹了口气:“难说。药能医身,但解不了心病,封霄阳他……”
他接下来的话并未说出,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封霄阳他自己不想活了,纵是有天下最好的还魂丹来,怕是都拽不回他的魂儿。
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讲,五感几乎全失、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都是一场折磨,更何况封霄阳还是曾经坐在这天下至尊之位上的人,心中的落差感只会更强。
可他这样的人,又是极为期待着奇迹的——但凡身体上能有些起色,封霄阳恐怕都不会像现在这般,一幅要破罐子破摔的样儿。
偏偏半年过去了,封霄阳的身体就像是完全溃散的大坝,李致典与梧九杳无论如何挣扎,也止不住滚滚而来的浑水,只能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衰败下去。
更糟的是,封霄阳近来似乎是认定了自己的命运,不再做出更多的挣扎,而是开始对着李致典与梧九杳咆哮,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火,开始各种无理取闹。
李致典起初还有些惊喜,以为是他的身体好了些,后来慢慢回过味来,却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他的师父,应当是隐约窥见了自己的死期,却又至死都放不下身边的两个人,就算是拼着伤了他们的心,也要将他们远远的推开去。
李致典看着床上干嚎不下雨、从“我怎么这么命苦”哭到“身边养了俩白眼狼”,活像是要给自己提前哭丧的人,只觉得心疼的几乎要被戳成个筛子,别过头去沉声道:“我……我去再寻些东西来,劳烦前辈了。”
说着便僵直了身子走出了门。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多想——封霄阳这副样子,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李致典,他与梧九杳以为的对封霄阳好,似乎并不是真的对他好。
比起让他如此痛苦的苟活下去,好像还不如让他早些一死,来寻个解脱。
可封霄阳的魂魄并不完整,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若真是由着他去了,那只怕这世间便再也没了封霄阳这个人。
李致典与梧九杳怎么也不舍得,只好拼了全身力气将他的魂魄留在世间,哪怕这并不是封霄阳想要的东西。
李致典这些年里,慢慢明白了封霄阳当年为何执意要让程渺离开。
人总是自私的,哪怕伤了情、伤了身,至少还留着条命不是。
留着命,便有未来,有无数的相遇与重逢可能,有旧情复燃、恩怨两清的机会。
若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他也慢慢意识到了,梧九杳每天面对的都是怎样的抉择。
从前梧九杳与他是一同出门的,直到有一日回来,看见封霄阳拿了枚极为锋利的簪子要往自己心脏中刺、甚至已经扎进去了半截后,梧九杳便执意要留在封霄阳身边照料。
日日看见封霄阳了无生机的样子,那该有多难过。
李致典尚能躲出去,借着杀人的冷意清清自己的脑子,梧九杳可是整日整日都要面对着封霄阳,要认清自己爱的人不想活了、自己偏偏不能让他死的现实,不知心中会有多苦多疼。
他不敢再想,记起地城北面似乎有棵生了灵机的九还草,打算去一趟,将那草药取来。
地城并不大,李致典隐了身形,自一处隐蔽的洞口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一圈,身形一晃正要出去,便被一张大网罩了个结实。
他尝试着挣动了几下,发觉周身灵力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流逝,便也明白这张大网并不是自己能挣开的东西,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咬着牙关催动体内灵力便要自爆。
“人不大,手段倒是凶的很。”一道有些惊讶的苍老声音自他耳旁响起,李致典只觉身上几处微微一凉,便被点住了周身大穴,再无法催动周身灵力。
他明白自己今日是必然无法逃脱了,索性出了声:“这位前辈,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这样,倒是让小子有些顾虑了。”
那苍老声音嗤嗤笑了起来,现出道灰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那魔尊师父如今身在何方?”
李致典心中微微一个咯噔,面上却仍是一片淡然:“师父前些日子便与青鸾前辈一同离开了这地城,我留下殿后,并不知道他二人究竟去了何处。”
这能让他失去灵力的法子,并不像是修士手段——李致典一边试图冲开周身大穴中的阻碍,一边极为冷静的这般想。
他今日是注定要栽在这里了,可若是自爆的声响能提醒的了地城中的梧九杳,他这条命也算死的有了归处。
至于柳青儿……那个人没有他,应当也能活的不错。
苍老声音见他答的如此坦然,也是微微一惊,目光在李致典脸上扫了几遍,觉得这小子说的并不像是假话,却仍有些怀疑:“你要我如何信你?”
“我以道心起誓。”李致典面上仍是一片诚恳,心底却是颇为不屑的哼了声——道心?
他早在亲手杀了那些垂涎封霄阳的人、并将他彻底碎尸万段后,便放弃了修什么劳什子道心的打算。
若天机大道,便是要人护得住众生却护不住心系之人,那要大道有何用?
他李致典不求神不求天机,只求能护住想护之人便足够了。
旁的修士若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死也要脱层皮,李致典那时偏偏什么事也没有,甚至因为想开了这件事,当场顿悟,又提升了一个境界,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梧九杳看在眼里,也是颇为惊讶,连连感叹他的运气真是好的出奇。
李致典却毫无欣喜之意。
比起他运势极佳、逢凶化吉,他更希望自己的师父能承上他的几分运道,抓住万千确定里唯一的可能,慢慢好起来。
那灰影听了他这句话,也是信了八分——对于修士而言,以道心发誓是极为毒辣的誓言,这誓言中但凡有半个字作不得真,都是要身死道消的。
而眼前这小子依旧活着,周身的灵力甚至都不见衰竭……难不成,他说的是真话?
他循着踪迹找了足足三月,一路上解决了不少与自己目的相同的人,才找到这个地城,却是又追丢了?
真他娘的晦气!
灰影恨恨的朝着地上唾了口,拿出一个罗盘来,正要继续推算,目光却是扫到了大网中形容狼狈的李致典,细长的眸子顿时眯成了一道细线。
这小子与那炉鼎情谊深厚,即便是不知道那炉鼎的去向,怕也知道些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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