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里蒙了层薄薄的白翳,好似仍未从眼前人离去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伸出一双手,愣愣地盯着自己那双浮肿的手看。
“张逐潮……原来我竟叫这个名字么?”他的声音极轻,眸中瞳孔已散,再表达不出什么为人的情感,却能从那轻轻颤抖着的一双手上察觉出些蛛丝马迹,惊恐怀念与怅然空茫交织,简直要从他那具浮肿的躯体里随着污水一同倒出来。
他混混沌沌了十二年,终是得偿所愿,想起了自己究竟姓甚名谁,那满心的好奇期待便与经年怨恨一同消了去,缓缓看了圈周围仍在欢笑的张家下人,极为复杂地长长一叹。
大阵中间被人倒了个手,已是折损了些灵力,两位阵主如今均已身死,更是为这将将破碎的大阵又添了把火,眼见着四周景象不稳起来,分明是要彻底碎裂了。
于此同时,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空灵锣响,没来由地刮过一道阴风,看样子像是鬼差勾魂。
张逐潮看着这番景象,也知道自己没了多少时间,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向着封霄阳磕了个不响的头,木讷脸上似多了些笑意般,轻声道:“张某如今记忆已回,也想起了那寻了十余年的重要之物。”
“我自朝中来此,身上带了份密封的陛下口信,本是要到此交予接应之人,却是途遭大难……好在那许狗杀我之时心神慌乱,将我身上草草搜了遍便丢入了城外那条河中,如今想来,那密信必然仍在我身上。”
“过了十二年,那接应之人定然不会在起初约定之处……”他轻轻叹了口气,向着封霄阳有些僵硬地拱了拱手,“朝中密信多用金丸包裹,先生若是寻见,自可一用,只莫要忘了,待用完之后,交予陛下即可。”
封霄阳点了点头,温声道:“我明白了,探花若是再无挂念,便早早去了吧,那位姑娘怕是还在奈何桥上等着你呢。”
张逐潮微微一怔,终是有些艰难的笑起,笑意却是如释重负的:“谢先生照拂,我如今便去了。”
说着也与那张瑾禹一般,慢慢消散在天地之间。
封霄阳仍立在堂中,久久不发一言。
程渺望着四周越来越淡的婚礼景象,牵住封霄阳的手指:“大阵将毁,还是先出去吧。”
“……好。”封霄阳好似现在才回过来神一般,有些仓皇的转了身,足尖轻点,直奔亮处而去。
他掩饰的不错,只在转身的那一瞬露了馅,让程渺将他眼尾的那一点红收入眼底,心中顿时又是一阵叹息,也纵了魔息跟上。
什么时候,那个杀伐果断、暴虐嗜杀的魔尊,也成了现在这副会为了他人悲悯、为了他人落泪的慈悲样?
这样的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一心成为魔尊,甚至为此不惜将自己的魂魄都碎了去?
封霄阳不知他心中所想,闷着头一路往阵外飞,眼眶中的泪水被风带去,了无痕迹。
【恭喜宿主完成‘狸猫嫁’支线任务,奖励两年寿数。】系统的机械音如期响起。
得了两年寿数,封霄阳却见不得有多开心,嗓音闷闷地:“系统,你说迟来的正义,究竟算不算是正义。”
【宿主您可是反派角色,问这个问题很崩人设的。】系统冷声提醒,【宿主若是直接将胡点芳杀死,便也不会出现现在这么多的事。】
封霄阳自嘲般轻笑一声,不再与这个人工智障纠缠。
他身为魔尊,确实是不该在那时放手,可终究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反正他现在是披着萧沫的马甲,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剧情发展,就算真成了救苦救难活菩萨,也没什么关系。
系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赶忙提醒:【宿主千万不要觉得没有影响,有可能只是造成的影响现在还没有出现罢了,蝴蝶效应可是……】
封霄阳听的心烦,暗暗“啧”了声,果断屏蔽了那个一直在自己脑子里乱叫的系统。
那先前还坚固无比、将他们所有人都吞没其中的阵法,如今却是薄的像是一张纸,封霄阳几乎没感受到什么阻力,便从阵中脱出身来,甚至还有余力将后出来、受阵法影响有些晕眩的程渺搀上一把。
日头极盛,刺的他微微眯了眼,觉得该是清晨,朦朦胧胧能看见些亭台楼阁,想来是回到了张家之中。
眼睛尚未完全张开,耳边便炸起声庆幸欣喜的“师父”,紧接着便有个炮弹似的东西直直抱上了他的大腿,撕心裂肺的嚎了几声。
封霄阳拿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挂在他腿上的丢人玩意儿是他收来的徒弟,额头上顿时便冒了青筋,有些嫌弃的将李致典一脚踹到了角落去:“大庭广众之下,知不知羞耻啊你?”
李致典赶忙为自己辩白:“这不是担心师父您老人家吗?您老人家在那幻境之中又呆了小半个时辰,谁知道会不会出些什么事儿……”
“胡说什么呢你?”柳青儿狠狠剜了李致典一眼,“萧公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说什么晦气话!”
封霄阳有些尴尬的笑了声,决定忽略自己丢人的徒儿,目光一扫,便见慕风欲二人也在一旁立着,就连那虞清道也面上隐隐有些难看的等在一旁,不由得挑了挑眉。
有趣。
两人脱离阵法后,这整座大阵便彻底崩塌,满院诡异的黑气汇成一团,落地竟是只小小的拨浪鼓,被一旁的小青鸾攒足力气,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张家之事,至此算是完全结束了。”封霄阳自袖中摸出了熟悉的扇子,悠悠摇着,带着笑意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那做奖赏的千两黄金,与这院中聚来的三教九流……”
他话未说尽,便被慕风欲打断:“千两黄金如今正在堂中,这院中聚来的三教九流除去之前死去的那几个,均无伤亡,只是损了元气,还需再睡上几个时辰。”
封霄阳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均无伤亡?”
慕风欲点了点头:“先生未从幻境中出来之时,我等便查探过一番……看来那鬼胎是留了善心,不愿再滥杀无辜。”
封霄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拨浪鼓烧成的小小一团灰烬,又是一叹。
既是告一段落,封霄阳便也没了呆在此地的缘由,经了这一番事,对那千金的赏金早没了心思,又操心着那河里的皇家密信,便想早早离去。
可看了程渺一眼,他便打消了心中的想法——看程渺那副样子,定然是要帮这张家将后事也都收拾了,才能心甘情愿跟着走。
封霄阳在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异相已除,可仍留了不少隐患,还请慕修士暂时处理一番,我有些急事要做,去去就来。”
毕竟这二人身份特殊,接下来的事还少不得要他们助力。
他说着眼神便转到了一旁眼神亮闪闪的李致典身上,下意识地皱了眉:“你看着我干嘛?也跟着收拾残局去!”
李致典眼中的火瞬间便灭了,臊眉耷眼地应了声“哎”。
木溪与小青鸾是极会看人脸色的,早就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叽叽喳喳的找上了慕风欲,说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柿子先挑软的捏,封霄阳打发完了这一群,才将眼神转到了一旁冷冷注视着自己的虞清道身上。
想及程渺那夜说过的“小师叔可是看着我抱着你亲了足足一个时辰”,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正要开口,便见虞清道冷哼一声,袍袖一甩,竟是径直走向后院,看那周身的灵力波动,像是要去把这满院的冤魂都超度一番似的。
尚未出招便已获胜的封霄阳目瞪口呆:“?”
这恶婆婆小师叔什么时候这么好应付了?
程渺也是微微皱了眉,有些不太明白。
分明一宿前虞清道还同他说过莫要与封霄阳牵扯太深,怎么就过了这么几个时辰,便换了一种态度?
若是虞清道知道他二人心中所想,定会悲愤至极的骂上句粗话。
娘的,你俩连床都上了,情话也说了,海誓山盟都定了一半,我现在反对还有什么用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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