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还是有些舍不得。
他总觉得,程渺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继续光风霁月、继续练他那大道无情的虚怀剑,继续当朵冷冰冰不染红尘的高山雪莲就好了。
千万不要如他一样,也成了那老东西手里的一把刀。
可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老大受了多少疼多少苦那小子都看不见,凭什么老大要在无尽的疼痛里煎熬、连个名分都没有,凭什么那小崽子就能被别人一声叠着一声仙尊的叫?!
梧九杳听的疼惜又无奈,气的半个身子都炸了毛,却碍于萧嶂还在身边不能发作,只得从口中发出些急促的啾叫,用着自己的法子把程渺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就是想护着他——小九你再叫我就把你炖了去。”他屈指弹了下梧九杳的脑袋,声音里带了些淡淡的笑意,“总不能让他也活的跟我一样,不像个人样嘛。有我一个不是东西的就够了。”
梧九杳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周身炸起的羽毛却慢慢垂了下去,是个有些臊眉耷眼的样子。
萧嶂说的都没错,它也明白这一对师兄弟都过的不容易,虽仍是对两人遭遇的不同愤愤于心,却也知道自己这位老大不是它一句话就能打动的。
它甚至觉得老大的歪理挺对——比起两个人都惨的不像人样,只有一个人惨点,好像还能相对好一些。
后来梧九杳学会了人话,也等了萧嶂千年,终于明白了当年萧嶂给自己说的话里大多数都是在胡说八道,只有几句是真心,就比如那句“我就是想护着他”。
不过是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罢了,又哪有那么多能够用来解释的理由呢。
萧嶂失踪后都干了些什么它全不知情,却从命契传来的散碎画面里看出了他对程渺的情意有多深有多重,一时间真是什么滋味都尝遍了。
那枚刻着“嶂”字的铜铃悄悄从灵戒中飘了出来,观察了一番现在的景象,觉得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索性相当唯恐天下不乱的悄悄将灵力送进了封霄阳的眉心之中。
在火上浇油这点上,它倒是像极了自己的主人。
梧九杳一边忍着满心的酸意,一边竭力操控着自己的灵力,强行将封霄阳体内紊乱的魔息引导归位,心口酸浑身疼,又在引导的过程中,发觉封霄阳周身的经脉相比于千年前的简直像是判若两人,引导的极为艰难,只觉得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凄惨的鸟,不但要在自己心上人情期的时候保持本心,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和情敌卿卿我我。
再救上些人,他梧九杳怕是都能功德圆满直接成佛了。
铜铃唯恐天下不乱的给他又加了一把火——命契传来的景象变得更加乱七八糟,梧九杳需要分出不少的心力,才能让自己不被这延续千年的一段孽缘卷进去,整只鸟都蔫了,身上的羽毛甚至都掉了几根下来。
他郁闷无比的叹了口气,只得强制自己去想这千年里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想借此维持冷静。
青鸾一生只许一个,梧九杳大小就知道自己喜欢老大,这千年里从没对别人动过心思,是只相当忠贞的鸟。
说起最绝望的时候……就是他背着一双看起来大多有点畸形的翅膀,悄悄摸进了虚怀宗弟子堂里,然后亲眼看见那盏被放在边缘、灰不溜秋,小的仅有鹌鹑蛋大,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魂灯,一点一点的弱下去、暗下去,最后彻底冒了烟,灭的干净。
梧九杳的人形,就是在那一瞬间彻底化出来的。
他躲在角落,看着闻鹤才将那盏魂灯收入灵戒中,抱紧了怀里不断挣扎的黑猫,即便双手被咬的血肉模糊,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
萧嶂是没有名分的,甚至在弟子堂中也没法有个看起来阔派些的魂灯,只得自己去杂物房要了节小的连名字都没处写的蜡烛头,随便滴了几滴血上去,也勉强能用。
闻鹤才如了萧嶂的猜测,的确是对程渺别有所图,只是与萧嶂的用途不太一样而已。
若说萧嶂是他用来暗中杀人的尖刀,程渺就是他用来明里造势的霜剑。
暗里的威慑要有,台上的戏也要演,闻鹤才深谙此理,索性将程渺养成了个彻头彻尾、话本绘卷里最标准的仙人模样。
他知道萧嶂对程渺有情,却从没放在心上,直到程渺修炼到了大乘巅峰,要渡那仙途上的第一道天道劫,意外被天雷轰出了隐藏多年的心魔,那心魔却偏偏生了副萧嶂的模样,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把看起来冷情冷性的霜剑,也是有着感情的。
程渺天生缺一魄,又生了心魔,差些便要渡不过这天道劫,萧嶂拼出了半条命,又拿自己那拼凑而成的魂魄补全了程渺的魂魄,才保下了自己这小师弟的一条命。
闻鹤才全程只是冷眼看着。
八十一道天雷,程渺扛不下的,全劈在了萧嶂身上。
萧嶂毕竟不算是人,硬抗了几十道天雷,整个人碎的掉零件儿,还是被闻鹤才给拼回来了。
程渺虽被补全了魂魄,也过了天劫、成功进阶到渡劫期,却怎么也醒不来,闻鹤才使尽了法子也无法唤醒他,似是意识到了些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脸色都黑的吓人,直到将萧嶂逼上了死路,亲眼看见那盏魂灯灭了,神情才恢复到从前的冷淡模样。
萧嶂救回虚怀宗上的灵兽足足有上百只,最后余下的就只剩了梧九杳木溪同那只脑子缺根弦的黑蛟三个,剩下的都被拿去当了百法偶的原料。
梧九杳跑的早,自己在灵兽峰里躲了许多年,直到听说虚怀宗上闭关多年的剑尊程渺出了关,还一举突破到了化神期,才动了心思,借着拜会的路子悄悄摸上了虚怀峰,想看看那小崽子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八十一道天劫、记不记得自己曾经爱过什么人。
他看见程渺比先前更冷,也比先前长开了些,却再不记得过去诸事,像是块无知无觉的千年寒冰,正巧长成了闻鹤才最想要的样子。
梧九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躲回这凡间灵兽峰之中的,只觉得萧嶂不可能就这么去了,便在灵兽峰中闭起关来。
梧九杳想向闻鹤才报仇,想的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恨的疼,却始终记得萧嶂离去时,让他等上一千五百年再去复仇的话,拼了命的修炼。
或许这些都在老大的考虑之中,或许只要他再多等上些年,就可以等回来那个嚣张任性的少年。
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妄想,可若是连这唯一的念想也没了,他还能怎么把命数耗下去。
好在是等回来了。
梧九杳强打心神,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灵力耗尽、已然亏空的丹田,咳出一口精血,索性拿凤凰悠长绵延的生命力反哺起封霄阳来。
不过是日后涅槃重生的时间要多花上些年岁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始终想知道,萧嶂失踪的那些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铜铃如了他的愿,将那些属于萧扬和凌轩的过往一一展示在了梧九杳的面前。
梧九杳看的目眦尽裂——他想过萧嶂失踪后的日子过得不好,却从没想到竟会过得如此不好。
闻鹤才给萧嶂准备的,的确是必死之局。
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在孤身屠尽那妖界三大部族中的两个后安然无恙?
萧嶂命硬,最后居然是活下来了,只是躯壳被重新组了一遍,魂魄也碎的满是裂痕而已。
还恰巧遇上了渡红尘劫的程渺。
也不知是萧嶂那用来修补程渺缺失一魄的魂魄太过驳杂,还是那些残魂在多年的煎熬中彻底磨灭了属于自己的特性,居然与程渺原本的魂魄结合的极好,甚至好到了能让这个天生魂魄缺损的人也会渡红尘劫的地步。
梧九杳不得不感叹,这两人当真是孽缘深重,一个渡红尘劫、一个断了情丝,居然也能遇见彼此,双双失忆后竟也能有相遇的机会,还能发展成现在的关系,也不知是月老花了多大的劲、多少的红线,才将两人捆成这副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样儿。
萧嶂会不定期的走火入魔,实际上是有原因的。
百法偶本就是个极不稳定的存在,他又把自己折腾的太狠,几乎是每天都在形神俱灭的边缘疯狂左右横跳,会失控简直是不出意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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