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因为什么,堂堂一介仙尊,竟是在两人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从未收到过修真界的召唤?
即便苍景曜是个不喜挑起战争的,仙魔两界之间的摩擦也绝不会少,再者还有虚怀宗上的事,程渺是怎么做到清闲成那副样子、日日都要跟在他身边的?
封霄阳并不傻,从前没有怀疑过这些,只是因为对程渺全心全意的信任,觉得程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如今看了那乘风殿中形容落魄的李致典,满心的信赖便像是被火舌舔舐的薄冰,尽数化成了握不住的流水消去。
他满心的疑虑,却仍是觉得程渺或有苦衷,决定暂时依旧装作视觉尚未恢复的模样,先试探上些时候再看。
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呢……许多情侣之间那要命的争端,不就是从阴差阳错看见了对方的小秘密、又不听解释后开始的么。
封霄阳好不容易才从那极渊中扯了条命出来,极为珍视如今与程渺的关系,并不打算做那个“我不听我不听”,胡搅蛮缠的人。
他会给程渺一个解释的机会的——在他自己摸清所有事、了解一切之后。
封霄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一片小意温柔,伏在程渺颈间不时抱怨几声,做足了情态。
——直到他看见了道路两旁身首分离、横陈在树下的几具尸首。
他自弟子居往山上走时,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的,看见那几具东西,还只以为是形状奇异的石块,如今视觉几乎完全恢复,自然便看见了那树下躺着歪着的,都是什么东西。
那其中,甚至还有几张封霄阳极为熟悉的面孔。
封霄阳看着火云峰主须发纠结、死不瞑目的一张脸,与周身他极为熟悉的、只属于程渺的剑气伤痕,只觉得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一张毫无所知的脸也再装不下去。
亏的是他趴在程渺颈窝处,程渺看不见他的神情。
一路自上而下,周围的尸首也渐渐增多,大多都是被一剑毙命、身首分离的。
封霄阳也在这过程中慢慢止住了起初的惊骇,极为复杂的看着那满地的尸首,沉默。
难怪他刚出弟子居门时,会摔成那副样子……
他的嗅觉与味觉尚未恢复,触觉也受了些限制,并没能摸出那冷硬的东西是被剑气冻住的尸首,更没有嗅到空气中那浓重的几乎散不开的血腥气。
封霄阳的小师弟,从来都是温润谦和的。面上虽冷冰冰一片,心底却总存着些大爱在。
是能替小鸟接腿、能救一个十恶不赦的魔人,能当的上一句“菩萨”“圣人”称呼的。
而并不是那个能造成眼前这副景象的人。
可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剑气伤痕犹在,周围一片寂静,除去低低的鸟声兽声,竟是什么旁的声音都没有。
所有证据尽数铺陈在封霄阳眼前,他再无法为程渺寻出开脱的法子。
他起初还有些挣扎彷徨的眸色,终于慢慢冷了下来。
程渺察觉到了封霄阳的不同寻常,却猜不出他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只以为他是摔出了脾气,这才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
他不由得想及了方才那副惊险万分的景象,暗暗咬牙——夜间封霄阳睡下后,他便要去将李致典移到旁的地方去,再不让他见师兄一面。
程渺为了封霄阳一句“想回山看看”,便真带着封霄阳回了虚怀宗,一路上虽极力想少惹出些动静,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走,却依旧触发了虚怀宗上那已设下万年的大阵,不得不先将封霄阳放在弟子居中,自己将那些被吸引来的人尽数除去。
他还记得那个被自己关进了乘风殿中、又封上了不少结界的李致典,一路走一路杀,打算与李致典谈上一桩交易,让他顺着自己的意思,在封霄阳面前演上一出戏,却没料到这交易非但没谈成,还将封霄阳都引来了。
程渺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先将李致典丢在乘风殿中,准备先将自己的师兄安抚好再去处理李致典。
既是不同意他的条件,那便只有让他二人永世不会再见这一条路可走了。
程渺眸中,极快的划过了一缕寒光。
他并不觉得封霄阳身边没了一个李致典,会出什么问题——前些日的相处让程渺吃足了甜头,他庆幸于自己的幸运与判断,打算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继续瞒下去。
两人回了弟子居,封霄阳自他怀中挣下来,如平常一般在院子里盲人摸象,细细将整个院中的陈设摸了遍,而后油然而生了满腔的感慨:“还是如从前一样。”
程渺点头称是。
“却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封霄阳一双眸子虚虚定在程渺身上,嗓音仍是低沉温和的,程渺却不知为何,自那双无神的眸子中看出了寒意,“比如我的小师弟,就变得不一样了。”
程渺微微一愣,却也知道他如今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轻笑一声:“人总归是要成长的。我确实是与从前那个还没有师兄高的少年不同了。”
封霄阳未置可否,低低“嗯”了声,在院中又跌跌撞撞的转了圈,便算是完成了当天的运动任务,整个身子极不规整的瘫在程渺搬来的藤椅上,惬意无比的翘了脚,眯起的眼中却全是冷意与思虑,懒懒道:“人果然是会怀念旧事的动物……我原以为早已忘了这院中的诸事,没想到一回来,还是能想起来多半。”
“你那时傻的厉害,我分明说了不要你在这树下等我、也不要日日都备着饭,却还非要在此处日日夜夜的候着,不回来还要发份纸鹤送情意。”
程渺在他身边坐下,闻言也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微微弯了眼:“我那时觉得,这山上会疼我爱我的,就只有师兄你一个。所作所为,都是心甘情愿的,就连夜夜在院里等你的时候,心里想的也都是些好事。”
那时虚怀峰上冷,年岁尚小的程渺在院里冻得哆哆嗦嗦,却仍是要拿灵力温着桌上自己做下的饭菜,生怕自己的师兄吃上一口冷的。
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仿佛从来都是这样笨拙而自卑着的,准备好了一切,却并不期待着什么回报。
也因此,自顾自的瞒下了不少东西。
封霄阳眸色微动,有些喟叹的忆起了当年:“我就不问你在魔宫中的那两年是如何想我的了。只问上一句,当年我死皮赖脸非要呆在虚怀宗中候你、折腾的你不得不次次为我出关的时候,你是如何想的?”
程渺转了身子,神情虽仍是冰冷的,望向封霄阳的眸中是一片几能溺死人的温柔:“师兄当真要听?”
“莫要拖拖拉拉的。”封霄阳轻哼一声,抬脚踢了踢程渺的小腿,“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猜得出来。”
程渺低笑一声,握住封霄阳的小腿:“我说了,师兄莫要生气。”
“我那时觉得,这魔尊该不是瞎了眼,怎的会看上我这样一块不问风月、不知事理的木头。”他面上露出了些难以看见的羞窘与尴尬,“且……一心一意的以为,你不过是想找个新玩意捉弄一番罢了。”
封霄阳听的有些憋屈,有心想要反驳,却想起了极渊中那个几乎是骨灰级强制爱小黑屋爱好者的自己,与那些听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少儿不宜的手段,顿时没法说出什么话来了。
那时的自己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毛病,坚定不移的信着程渺一点儿也不会喜欢上他,并且八风不动的相信小黑屋最后一定会得到真爱。
“可魔尊向来喜新厌旧,对待个玩物最长也不过就是三月的热度,却偏偏赖了我几十年。”程渺想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有些无奈的笑起,“我后来真的以为,魔尊对我,是真心相待。”
“当年战场之上,被你从乱军之中救起、看见你当时惶急无比的模样时,我是全然信了你曾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的。”
“谁知……”程渺低笑一声,止住了自己的话头,“我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
他不说,封霄阳也能猜得出来——谁知曾经的自己在无数种法子里选了最能让程渺死心的那个,非要用最折辱他的法子逼他同自己搅在一处,硬生生让两个人都彻底死了心,直到最后,也没能说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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