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昏了头,虽看出你杀的只有魔人,却下意识的不愿相信眼前所见。”李淮话说的极轻极慢,似是带了无尽的后悔与懊恼。
封霄阳嗤笑一声:“可别了吧,你不是早就看出我是个魔人,想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干脆把我也送进地府里去,断了你那师弟最后的念想么?”
李淮苦笑:“先前确是如此想的,可我在这秘境中呆了千年之久,被生时记忆所困,久不得超脱,这才明白当初所想,究竟是多么幼稚。”
封霄阳起初虽没了神智,却仍有着节制,潜意识中仍是不愿伤浮空山上人的,甚至还为门中人撤走争取了不少时间。
凌轩断后,本是能成功撤走的,可恰恰就在浮空门中诸人撤至后山之时,局势猛然一变,山间升起道极盛的灵光,勾连成座山峦剑阵,将所有进犯的魔族拘入其中。
封霄阳本就神志不清,被这剑阵所伤,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乱之中,再辨不清敌我,撕开阵法,双目赤红着开始了无尽的屠杀。
“而我被剑阵反噬,五脏移位、动弹不得,只得躲在隐蔽之处,眼睁睁看着你将这门中诸人一个个杀死……”李淮苦笑一声,叹道,“灭门之恨,至今犹在心头,即便是千年已过,我也实在是无法对你产生什么除了怨恨以外的情感。”
“所以你就把我拉进了这幻境之中,让我再受一遍当年的疼、发一遍当年的疯?”封霄阳挑了挑眉。
李淮摇了摇头:“将你拉入这幻境之中的并不是我,若我有的选择,定然不会想再看见你一眼。”
封霄阳哼了声,不再多言——他与李淮二人之间,实在是很难选的出究竟谁更惨些,莫名便有了些同病相怜般的情感。
“我看着门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断了气,起初还怕的发抖,后来便是满心怒气,想大喊出声——分明操纵剑阵的人是我,为何要让他们为我偿了命,只留下我一个?”
“现在我明白了,我会成为浮空门中的最后一个人、会保留了千年神智不散,只是要为当年所做之事赎罪而已。”
封霄阳捏断凌轩颈骨的瞬间,那枚刻着“萧”字的铃铛滑落至地,裂出一道极深的痕迹,摔出最后一声散碎的铃响,一路滚到了李淮的藏身之处。
可直到铃铛碎裂,封霄阳都没有从迷乱中清醒过来,他依旧在幻想中杀着漫天盖地的敌人、期待着与心念之人的再度相见。
“我被反噬定了身形三日,三日后你早已离开,山上魔气弥漫,无人敢近,我便一人为这山上所有人收了尸……”李淮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悲伤,魂魄也在微微的颤动着。
他花了些时间平静心情,慢慢自不知何处招来那两枚铜铃,低声道:“这两枚铜铃当时就在师弟身旁,我本以为这是师弟的东西,后来才知道,这竟是你的东西。”
封霄阳下意识就觉得不好,果然李淮的接下来一句便是:“这铃铛之中灵力极强,强行将我拉入了其内的记忆之中,被迫将你二人的前世今生看了个遍。”
“我这才明白,竟是我自己错了。一时为局所困,不但赔了满门性命,还牵连上了你这个本该与浮空门毫无关系的人。”
他说的诚恳,封霄阳却是慢慢黑了脸——照李淮这话里的意思,应当是将那铜铃中的记忆看了个遍,估计还包括那些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情节。
自己与凌轩之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究竟有多少人看见过?
“我那时修为已散,自知命数将至,便将铜铃中的一枚交予家中小辈,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你的手中,另一枚则带在身边,权做纪念。”
“你会进入这幻境之中,的确不是我所为,而是那枚铃铛认主,将你拉入了此间幻境之中。”
李淮面目不清,微微顿了一顿,分明是看不见面容的,封霄阳却总觉得他是将自己打量了一番。
他打量了封霄阳好一会,这才接上自己的话:“不过看你这样子……想来那另一枚铜铃是没有到你手上了。也不知我那李家现在如何……”
“十几年前李家满门被灭,仅剩一人存活,如今正给我当徒儿,剑术练的还算不错。”封霄阳淡淡打断他的话,看见李淮魂魄激动的颤抖后加了一句,“哦,你应该见过了,就是第一个被拉入这秘境中来的那小子。”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将空中那枚刻了“嶂”字的铃铛握入手中,道:“那小子一直以为那铃铛是他的家传之物,我再怎么混账也不能抢自己徒儿的东西不是。”
虽然已经抢了,就是抢到的是个假货——这话心里想想就行了,说出来多不好啊。
“原来是他。”李淮慨叹出声,语声中是遮掩不住的自豪与惆怅,“好啊,好啊……历经千载,李家竟还有一脉留存……实在是、实在是……”
千年时光斗转,李淮被这幻境所困,终生都无法从自己的内疚中脱出,如今得知家中竟有一脉留存,还成为了千年前那魔人的徒儿,在感慨激动的同时,心中也多少有些难言的复杂滋味。
这世间的缘分实在巧妙,纵使是他,也没料到千年后这世界居然还有李家人,居然还能有了这样奇妙的际遇。
“我救了你家那小子一命,又教了他剑术、带他入了仙门,四舍五入咱俩便算是扯平了,你也不必再在内疚中煎熬。”封霄阳将手中的铃铛随意一抛,听着细碎的铃响,面上带了惯有的浅浅笑意。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苦命人的人情债,还是能结清就尽快结清的好。
李淮轻叹一声,身躯慢慢淡化,显然是幅执念已去、魂魄即将散于天地之间的样儿:“好。谢过萧公子……这铃铛从此物归原主,又知我李家仍有后人,李淮便也再无挂念了。”
“秘境之中的东西,公子想要的尽可拿去,余下的便全留给我家那位小辈。与公子同入这幻境之中的另一位公子安然无恙,待公子离开这幻境后自然也会一同离开。”
他能将神智留存千年,本就是极为艰难的事,已然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封霄阳再进来的晚上几天,或许看见的便不是神智清醒的李淮,而是道痴痴呆呆的残魂了。
言语之间李淮的魂魄便已消散了多半,声音也变得断续起来:“我还欠了公子一顿酒,若有来生,定要与公子大醉一场……”
封霄阳清楚李淮如今的状况,便也不再多说,只懒懒道出句“好”,看着李淮的魂魄慢慢消散于空中,终是没忍住,多问了句:“凌轩与程渺究竟有没有关系?那铃铛为何会将他也拉入这幻境之中?”
“两人魂魄气息全不相同,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进入这幻境之中……”李淮的声音变得极为微弱,“铃铛是死物……许是两人面容相像,认错了罢。”
“千年岁月已过,铜铃中的记忆或有缺损,我时候不多,无法将所知诸事都告于公子。”
“……只愿公子记住,你与师弟之间有前世之谊,曾立下道隐含天机命数的契书……”
这二人之间的爱恨都太艰难,李淮虽明白如今伴在封霄阳身边的那位程公子只是生了张与自己师弟相似的脸,却并不觉得他做的有错,只觉得这份爱意在封霄阳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居然也能持续千年之久,实在是令人感叹。
或许这样,便是他二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
封霄阳看着李淮慢慢散成无尽光点,眸中神色不定,垂眸瞥了眼手中那枚刻着“嶂”字、不断颤动着的铃铛,沉声道:“日后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想将我拉入幻境中的举动,我便将你同那枚刻着‘萧’字的铃铛一同扔进极渊去。”
铜铃的震颤猛然一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就剩下不到一年可活了……”封霄阳自嘲的勾了勾唇,“往日的风光再好,我也不想再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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