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欲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便被人压在了软榻上,颈间系上了条冰冷的铁链,两手被捆在背后、动弹不得。
封霄阳一条腿踩实了他的颈椎,另一条腿则压在他后腰上,飞一般的打出几道魔息将慕风欲那道极力想要逃脱的魂魄困在体内,扯动铁链,强制性将他的脑袋扯起了些,话音里带了些危险的笑意:“现在能谈谈了么?”
慕风欲保持着那个被他扯起的姿势,感受着颈间越来越紧的铁链所带来的窒息感,余光瞥见了几缕被风吹起、发尾漫了些红色的长发,沉默不语。
封霄阳睡时没束发,此刻略显散乱地披在背后,垂下几绺,又因临时破开封印消了些被术法掩饰住的黑棕色,恰巧被慕风欲收入眼中。
他沉默了许久,忽的低低笑起来,却不似是在笑,而像是一只误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在发出自嘲般的低吼声:“……原来真是魔尊大人。”
慕风欲身上被抽出的伤痕还没全好,封霄阳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身体上慢慢多了些湿意,瞬间便有些不大舒服,却并未放轻自己的力道,冷声道:“你不是早猜出我与那‘皓轩剑’的身份了么?”
“猜出是猜出,证实又是另一回事。”慕风欲低下头去,鬓发垂下遮了半张脸,下颌微动,封霄阳见势不好,赶忙卸了他的下巴,果然掉下枚硬物来,捻起一看,是个裹了剧毒的小丸。
……真是在不遗余力的作死啊。
封霄阳看的眉毛直跳,生怕这条毒蛇又搞出些什么事儿来,干脆封了他的穴,又觉得不大保险,在慕风欲身上打了无数道阵法,将他的丹田彻底封了起来,这才放了些心,将动弹不得的慕风欲踹的翻了个身,踩在他心口上,皱了眉无奈道:“你就如此想死么?我说过了,只是坐下谈谈,不必如此警惕。”
说着便“咔”的一声将自己卸下的下巴又安了上去,这一拆卸本该是极疼的,那人却是一声不吭的受了,甚至于连下意识的颤抖都没有。
慕风欲眸色极沉,定定看着他,忽的微微眯了眼,勾唇露出个极尽嘲讽的笑意:“那落魄仙尊的滋味如何?看大人这样子,定是……”
封霄阳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刚安好的下巴踹了脚,成功让他咬了舌头,也打断了慕风欲尚未说尽的话。
“试图激怒我的蠢事,便不要再做了。”他垂眸看着身下人因窒息而逐渐涨红的脸,手上勾了些魔息,在慕风欲体内搅出场血雨腥风来,察觉到他控制不住的抽搐,带着笑意接上自己的话,“今夜来我房中所为何事,细细说来,我或许还能手下留情、放一条命出去。”
封霄阳哼笑一声,看着慕风欲面不改色的一张脸,温声道:“以为是自己的命?放心,我没那么傻,若你再是这样一幅油盐不进的面相,我便将你那位陈师弟的命拿了去。”
说着便打了个响指,空气中瞬间浮现出个有些模糊的景象来,是陈凡眉头紧锁、行走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之中,手上捏了些东西,显然是刚与自己的亲信接完了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慕风欲那淡漠至极的眼神忽的波动起来,封霄阳能察觉到脚下那颗猛然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心知这人还是放不下自己那位主子,轻声道:“说吧。”
慕风欲微微一僵,像是想掩饰一番,那激烈跳动的心脏与颈间暴出的青筋却令他的恐惧无法遁形,被封霄阳尽数收入眼中,脸上笑意更深。
两人僵持了好一番时候,直到封霄阳不耐烦的动了动手指、画面中的陈凡忽的趔趄一下,整个人捂着心口跪了下去,慕风欲才终于出了声,语声艰涩无比,哑的成了公鸭嗓:“……我说。”
“今日偷袭,是要拿回那金珠。”
封霄阳有些好笑地挑了眉:“你不会以为,自己的身手已好到了如此地步,连我的房也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吧?”
慕风欲却并不觉得自己这行为好笑,眼中流露出暗沉沉的光芒来,哑声道:“以不以为,要先试试。”
他脸上的神色像极了那赌场中压上全部家产、拼死一搏的赌徒,眼白中多了些红血丝,形容也憔悴了许多,只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封霄阳看的一愣,瞬间便明白了这条毒蛇的心思。
他想得到那枚金珠,便能为此豁出自己的命去。
在魔尊手上偷到灵戒,虽是件接近不可能的事,却终究只是“接近”而不是“完全”。
慕风欲自做下如此打算时便没想过要自己的命,是要连身子带魂魄的赌那渺茫无比的一点可能。
若是没有成功,不过也就只是没了条命罢了。
还真是与他如出一辙、完全符合魔人刻板印象的赌徒性子。
想及此处,封霄阳心中顿时便是一阵感慨,面上却不显,只轻笑着继续问:“为何要取这金珠我暂且不问,给你些编故事的时间……你这一身魔气又是从何而来的?”
见慕风欲的眼神略有闪躲,他便又加了句,空出的手威胁般一勾:“说实话。”
魔人最擅窥探人心,慕风欲自知瞒不过去,便也不再躲闪,正正盯住封霄阳那双已隐隐透了些红色的眸子:“大人可知道,这修真界各大宗门之中,都各自藏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手底下并不多干净……我便是清虚派中那些‘小玩意’之一,是根骨特殊、被刻意培养而出的,能够将身上的力量在灵力与魔息之间转换、用来做些脏事儿的牲畜。”
修真界从不是什么琼霞仙境,仙鹤遨游、云深雾霭不过只是表象,若是将面上那张好看的皮子揭开,底下埋藏的却是彼此勾连、血淋淋的无数骨骸。
“总有些事不适合修士去做,可总有些人会碍着宗门发展的路子。到了这时,便将我们这些牲畜放出几只,将周身的灵力换成魔息,前去将那碍事之物撕碎。”
“毕竟,魔人向来残暴嗜杀,是个极好的水池子,什么样的脏水都能往里泼进去。”
将周身灵力通过外力阵法与秘药,生生扭转成魔息,是极痛极痛的,就算是将浑身骨头折断磨碎再重新拼起的疼痛,怕也及不上灵力逆流的痛苦百分之一。
这过程便像是在养蛊,准备了几万修士,怕也喂不出一个这样的人。
“宗门上面的人嫌脏,若是在这过程之中走火入魔,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魔人,便要立刻处死、连魂魄都不留一丝,免得走露了风声。”
“可这样炼出的牲畜,早已不算是人了,却连魔也当不得。”
慕风欲的胸膛颤动起来,像是笑了:“我的胸膛中,如今跳动的是只狗妖的心脏,经脉中淌着的是魔息,做的却是为修真宗门开路的事。”
“这样的东西,究竟该叫做什么呢。”
封霄阳听着他沙哑无比的嘲讽语声,瞳孔缩成细细一点,被慕风欲口中所说之事惊得僵住。
他虽早料到那星机阁老是个不做人的,却也没料到竟到了如此不做人的地步!
擅自改造人体、虐杀万千修士,手里捏了如此深厚的一笔血债,夜半惊醒之时,当真不会心胆俱颤、无法好眠么?
“那老东西杀了多少人?”
“难以计数。”慕风欲笑的越发嘲讽,“魔尊大人不会以为,天下造这牲畜的人,只清虚派一门吧?”
“单是我在这几十年中经手的尸体,便已不下千具了,修真界一宗三派八门中人皆有……这修真界那缥缈云雾之下,埋的脏污可比那生骨花上面盖着的乱葬岗多得多了。”
一宗三派八门中人皆有。
封霄阳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些颤音:“你说……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宗,都造过这东西?”
“是。”慕风欲阖了眼,浓密的眼睫像是鸦羽般黑,“一家做了,另一家便会有了危机感,面上谴责,暗地里却是争着抢着要制造的法子。”
“毕竟我这样的牲畜,本就出身凡间,不够引人注意……转换成功之时,修为会飞一般涨上去。无权无势、修为极高,又被掏了心、身体里不知何处还埋着要命的东西,最好掌控,还不会反扑,若是被那灵力转换的痛苦闹的发了疯、杀了人,也能嫁祸到魔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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