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碎片记忆,都是有关于那道身影的。
他无法言语、无法让那道身影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能无声无息的跟随在他身后,看着那人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侥幸存活,看着那人控制不住的疯狂与暴虐,看着那人慢慢失却了所有神智,原本整齐的衣装慢慢变得凌乱破碎,变得越来越接近一个魔,而不是一个人。
说来奇怪,程渺虽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并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却不知为何每每望见那人失控后的绝望与痛苦,心头都会有些莫名的感受。
他不懂那样的感受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连气也喘的艰难,肠胃翻江倒海的难受,甚至还有些反胃的感觉。
这或许是一种不该被忘记的情感,只是如今的程渺不懂。
那人失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程渺心中那莫名的感受也越来越深重,只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一般,疼的像是要裂开。
面上有些湿润,程渺下意识伸手一抹,竟是沾了满手的泪。
他为何会哭泣,又是因何而哭泣?
程渺想不明白。
无数散碎的场景仍在继续,那人在又一次发疯失控后,终于像是被抽干了周身的所有气力,裹着满身的血污,倒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而后天地颤动,自无数冰雪之中慢慢现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龙头,白色的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将周围的冰雪染成血色的身影。
他有些紧张,努力挡在那人身前,白龙却好像是完全看不见他,化作一个通身洁白的人形,直直穿过了程渺。
被径直穿过的时候,程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旋即意识到,自己如今应当是一个鬼魂一般的形态,那白龙看不见自己也是应当的。
眼前场景微微一晃,待到程渺再回过神来时,那条他以为看不见自己的白龙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向着他伸出手,直直对上他惊恐又疑惑的目光:“你要不要也与我做个交易?”
程渺下意识想要拒绝,意志却不受自己控制,听着自己的声音缓缓道:“我要陪在他身边。”
“这桩生意需要的本金可不少。”
“我所有的一切都能给你。”
白龙低低笑起来:“都给我?你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罢了,我不占你这个便宜,待你完全恢复,我再向你讨回这代价。”
他伸出手,在程渺小臂上虚虚一拍,满脸兴味的又瞥了他身后那人一眼,在看见程渺满脸的戒备后轻笑一声,身形一晃,便又化作了那只硕大无朋的白龙,消失于冰雪之中。
“契约既已达成,我便继续睡去了,你做什么都好,莫要把我再吵醒一次。”
程渺仍是满脸的戒备,转回头去,看向那个即便在昏迷中也痛的蜷起身子的人,与他在昏迷前反复写下的、歪歪扭扭的文字。
是拿血画在冰雪上的,像是道源自上古的咒文,将他困在中间。
是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相同字符,鬼画符一般,偶尔还会出上些错,纵然是程渺,也只看得懂几个字。
一个予,一个圭,再一个歪歪扭扭、接近写成了日字的目,旁的都是些形态诡异的线条。
他想将那些线条记下,眼前的场景却好似有一只大手拂过,来不及再看一眼,便已归于虚无。
那人醒来后再没有发疯失控过,程渺那莫名的感受却是越来越烈。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挣扎些什么,却总觉得,那人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陪着那人一路拼杀,自生死之间搏出了一条命来,终于不必再担心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
也陪着那人满三界的寻找那人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的物事,陪着那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却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程渺感觉不到痛,只觉得疲惫,无尽的疲惫。
那人跳了化骨池,再出来时,已将身上最后一丝让他觉得熟悉的东西,都洗去了。
程渺静静看着,满心挫败,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几百年来第一次的,走出了那人身旁十米。
他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出魔界、走上虚怀山,熟门熟路的进入自己的洞府,静静地审视着玉榻上那个与自己一般无二、却紧紧闭着眼,气息微弱的人。
“我不是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我却不希望你忘了他。”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子,靠近榻上那个程渺,一旁的灵镜中映出两张一般无二的面容。
“你失去了与他有关的记忆。”程渺在被生生从那些场景中扯出之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带了些卑微与乞求、不甘与沉痛的:“他是……”
天劫过。磅礴无比的灵光自虚怀宗顶喷薄而出,虚怀剑尊程渺渡劫成功,修真界中终于拥有了第二位化神期大能。
作者有话说:
封霄阳名字的来源——予圭俩字写太丑,看反了变成“封”,萧字写的太丑,和嶂竖着叠在一起变成“霄”,“阳”字则是连笔的一半“渺”~
本文写到这里,终于可以把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写出来了,真不容易啊(抹眼泪)
考研人磨磨蹭蹭写了好久才写了一章出来,以后再也不立flag了orz,咕咕精尽量抠时间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忆旧游(十一)
他寻不到任何一丝封霄阳的魂魄曾存在的气息,正如他再无法在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生机一般。
符离阵中,程渺缓缓滑坐,有些茫然的看着满手的泪。
隐约的记忆碎片如过眼云烟,越是想要抓住越是散的快,不过片刻,便只余了隐约光影。
几百年前他渡劫成功的那日,似乎也是这样的状况。
虽自一片清明中醒来,七情六欲皆断,却余了满面满襟的泪,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因何而生。
如今却是能明了几分。
封霄阳口中那三个泣血的故事、染血的铜铃、自己脑中残存的记忆,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树木延伸而出的根系,仿佛只要沿着这些脉络继续追寻下去,便能发现一枚不得了的果实、能推翻他这些年来所有已然固定的观念与看法,能让他真正明白孰真孰假、孰对孰错。
程渺垂眸思索片刻,极少见的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可那又如何呢?他慢慢地想,真相如何,又一定重要么?
杀人如麻的是封霄阳,挑起两界争端的也是封霄阳,哪怕封霄阳口中那个爱人真是他、他程渺记忆中那道模糊的影子真是封霄阳,那又如何呢。
风花雪月再动人,终究抵不过累累血债。
但两界之间千年争端,真是一人身死便能解决的事么?
程渺有些惶然,索性强行命令自己不去想不去念,只暗暗给封霄阳扣了个不负责任的大帽子,将所有的错事都推到了他一人身上去。
若是魔尊身死,想来那些魔族便也没了作乱的依仗。
日后再有强横魔人……杀了便是。
可他要如何杀了封霄阳?
程渺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个对于封霄阳而言合适的死法。
他是永不会承认,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那人若是继续活蹦乱跳下去,才是对他、对三界都好的选择。
——
封霄阳出现在魔界某处的消息,是又过了一年零三个月,才到了程渺耳中的。
程渺的心先是猛地一跳,而后慢慢沉了下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魔界?
心底有再多的怀疑、再多的想法都不再重要了。封霄阳显露行踪,对于程渺而言,只意味着一件事——他那久未出鞘的霜落剑,要见血了。
他与封霄阳之间,是注定只能活下他程渺一个的,他明白这无可违逆的命令,却并不知道该如何杀了封霄阳。
拔剑、出剑、碎魂,简单至极的过程,对象换成封霄阳,却难的像是要让他去窥探繁复的天机。
程渺在屋中枯坐半日,终是下了决心。
他提着霜落剑上了山,袍子一撩跪在了乘风殿前,磕了三个响头,望着半闭的殿门沉声道:“罪人程渺,今有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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