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眼前越冒越多的金星,用仅剩的氧气思索了番,最终决定,还是算了。
封霄阳这辈子过的苦,程渺又何尝不苦呢。
能将一个原本光风霁月的人,逼成如今这副不安又惶恐、疯魔到了一定地步的模样,该是多煎熬又多绝望的过程。
“再有一次,我就真去到你寻不见的地方,再不回来。”封霄阳在程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莽撞后,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氧气,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要补充的话,“评判的权力在我,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惹我烦心的好。”
“不会的。”程渺脸上仍带着泪,鼻头眼角都是红的,是封霄阳未曾见过的狼狈,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他,执拗又坚定的重复,“不会的。我……再不敢了。”
“师兄若是不信,可以如从前在魔宫上一般,将我再次囚禁起来。”
……怎么又掰扯到从前的事儿上了呢。
封霄阳看着他哭的活像只花猫般的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可没那兴致。我说过信你五分,这五分,已足够我相信你方才那句话了。”
程渺这才恍然——他师兄说信他五分,不是对他的爱早已消磨殆尽,只剩了这五分的信任,而是虽仍爱着他、念着他,却只敢再信他五分。
是怕信的多了,伤的也更多。
而封霄阳能给出的这五分,恐怕比常人所能应承的十分百分,都更厚重更宽广。
“别掉眼泪了。”封霄阳眼见着程渺的泪腺大有再次超负荷工作的趋势,赶忙出声制止,“哭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你又不是没亲眼瞧见过我死。”
谁知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程渺的哪个开关一样,刚放松了些劲力的胳膊骤然一紧,又将封霄阳箍进了自己的怀抱里。这一次比起上次来甚至更紧些,封霄阳只觉得自己那一把老骨头发出了有些不妙的嘎吱声,一边在心底暗暗骂着这不知为何力气大了许多倍的小兔崽子,一边用空出的手艰难无比的摸了摸程渺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程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慢慢变换了个姿势,将封霄阳不留一丝空隙的掩在身下,原本正常的动作也逐渐变了味道。
封霄阳本来是没那方面心思的,下意识要拒绝,伸出的手在触到程渺紧绷的背脊、意识到他的处境时却失了力度,在空中定了定,最后落到了程渺腰际,是个欲拒还迎的姿态。
这小兔崽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动作虽看起来放肆,解他衣带的手却是抖的。
他几乎要叹气了——既然明白自己没法控制好力度,又下了决心一定要同他滚这个床单,为什么还要害怕自己会伤了他?
程渺这个人,似乎一直都很擅长把自己丢到矛盾万分的境地里,做完了又后悔内疚,实在是在折腾自己这件事上有着相当深的造诣。
若是别人这么折腾自己也就算了,偏偏是程渺。
封霄阳看了心疼。
唇慢慢沾上了些湿意,封霄阳偏头换了口气,感受着脸上不属于自己的泪水慢慢滑下,无奈道:“用点力没关系的。”
他早在那几年中习惯了程渺的莽撞与肆意,如今被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却多少有些不大适应,总觉得欠点什么似的。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封霄阳好好一个直男,最后还是不受控制的变了态。
程渺却打定了心思要把他师兄当个瓷器对待,全程动作都轻柔的过分,可毕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最后还是没忍住,一面掉着眼泪一面把封霄阳翻来覆去的做了一夜。
翌日封霄阳一睁眼就是满身的青紫,望着身边犹带泪痕、睡的踏实的程渺,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憋住,照着程渺那张脸就要来上一下,却在最后一刻停了动作。
夜里刚下过雨,天色晴的不算好,石板路上还有着不少暗色的水渍,楼下却已早早的摆起了摊子,自窗外透过些搅着油饼豆浆香味的烟火气。
是曾经只存在于封霄阳妄想之中的、渴望了整整一生的,平常无比的一个清晨。
锦被尚暖,无事紧迫。封霄阳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看看不甚明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旁分明犹在睡梦之中的程渺,将自己往被窝里更深的缩了缩。
毕竟此生还长,有什么讲不明的事、解不开的怨,都可留待明日再提。
享受此刻这扰的人睁不开眼的温暖与情意,才是更加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
终于算是阶段性的结束啦(大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前世番外了!
咕咕精前段时间刚忙完无尽的论文,就变成了小阳人qvq,前几天烧的爬不起来,最近几天好了不少,终于可以爬起来码字了呜呜
(顺带一提,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阳过之后和咕咕精一样,经常会忘事、每天都昏昏沉沉半死不活的qvq)
咕咕精本来就笨比,感觉感染之后更笨了_ (:з」∠)_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忆旧游(一)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程渺。”
化神期修士自爆,究竟能有多么大的威能?
没有人知道,就连程渺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望向下方乱作一团的战局,见修士溃不成军、魔人杀的起性,见无数流光如匹练,一霎间便将他冲出的缺口填满。
虚怀剑尊程渺,纵横三界千年未尝败绩,即便是在战局乱成了一团的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魔人敢正面对上他的剑锋。
纵他不败,修真界却是已然败了。
有人喊的撕心裂肺,不要命般向他冲来,却在途中被魔人斩落。
程渺立在云端,指尖掐着剑诀,目光顺着那道鲜艳的血弧一路向下,直到看见那道血弧彻底落入焦土之中,才慢慢反应过来那人喊的究竟是什么。
是喊着叫他快退,退回修真界去。
可哪还有地方可退?
周身经脉早已被耗空,袍角上也已沾了些血迹,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程渺周身被碧色剑光包裹,看似强大无比,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到了怎样山穷水尽的境地。
两界之间的战事打了百年,魔人如今占尽了上风,若真要退回修真界去,该要退出多远、让出多么大的地域,才能将魔人的攻势止住?
魔界无日无月,此刻的天穹之中却尽是裂痕,无数漆黑雾气与仓皇逃窜的修士一同疯狂涌入其中。
……又不知是多少生灵涂炭。
程渺再不看周围将自己围的严实的魔人,慢慢仰头,无悲无喜,望向天穹之中的诸多裂痕。
他始终捏着剑诀的手,慢慢变了。
碧色剑光骤然收敛,包围着程渺的诸多魔人来不及欣喜,便望见了自程渺周身爆发而出的、如烈日般灼目的亮光,骇的大喊:“他要自爆?!”
一时间,无论是正处上风的魔人妖兽,还是仓皇逃窜的修士,都望见了空中的异相。顿时如滚油中泼入冷水一般,所有生灵都停止了原本的行动,疯了似的向着程渺的反方向逃窜。
没有人知道,一个化神期修士自爆,究竟有着多么大的威能——即便是正在催动自身灵力的程渺,也不知道。
不求能炸毁整个魔界了,只要能将两界之间的空间裂缝炸断,他程渺这条命,便算是值了。
周身光芒越来越盛,意识渐渐模糊,经脉断裂的痛楚逐渐蔓延到全身……
程渺并不知道旁人在生死攸关之时,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他只知道,自己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墨色身影。
三灾历过、六难扛过,他的七情六欲、爱恨尘缘,本该是被全然洗了个干净的,却在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刻、最后一眼,望见了个连自己也记不得的影子。
似有人在急切呼喊,又似只是凛冽风声,最后的意识也被完全抽离,那道墨色身影却像是带着特殊的力度一般,深深烙在了程渺的瞳孔之中。
是谁。
——
再醒来的时候,程渺是有些茫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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