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本就思虑深重,又是个习惯了隐忍不发的性子,越想越觉得猜测属实,越发觉得这魔人不是个玩意,偏又抑制不住的喜悦着。
毕竟听见这话的是自己,而不是凌轩——这样的念头只在他脑内出现了一刹那,便被程渺牢牢抓住,仔细咂摸几遍,无奈又自嘲的勾了勾唇。
居然能因为这样的事情感到高兴,他也是没救了。
程渺在纠结与矛盾中想,若是封霄阳能再说一遍方才的话,他便抛开所有事不去想、抛开凌轩不去管,破罐子破摔的信了这魔人对他是真心。
可魔人的承诺只说了一次,程渺再渴望再期盼,也没等来封霄阳将自己方才那句话再重复上一遍。
他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直等到眼前的封霄阳头一点一点像是要睡过去,终是接受了现实,慢慢闭上了眼,心想,那就这样吧。
都是活了千百年的人了,为了情情爱爱的事纠缠不清,实在是有些掉价。
封霄阳既是愿意将这出戏演下去,那他奉陪便是。
他定了定心神,换上一贯的清冷声线,问封霄阳:“你的眼睛……是出了什么事?”
封霄阳原本一门心思在等程渺的反应,如今竟是硬生生等困了,被这一句惊的清醒了几分,先是带了些恼意的“嗯”了声才反应过来程渺究竟问的是什么:“哦这个啊……进了这幻境中便多出的毛病,我猜应该是这幻境的问题,毕竟你也说过凌轩记忆中的我并没有瞎眼不是。”
他不打算将自己视觉失去的事情告诉程渺。
毕竟按现在的形势来看,自己五感全失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想在与程渺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露出颓势。
如今只是没了视觉,出幻境后还可以用别的感官来弥补,不至于穿帮,况且若是剧情真能按着原有的轨迹发展,程渺必然要走到他的对立面,若是自己五感尽失之事被修真界得知,还不知会搞出多大的祸事来。
程渺点了点头,意识到眼前人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后又补了句:“我知道了。你对这幻境之中的情况,有什么猜测吗?”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封霄阳打了个哈欠,“看这样子,不按着铜铃中的那段记忆走下去,就出不了这幻境,而我是在这门中大比结束的时候离去的……所以只需要将这大典提前办好,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走完剧情。”
幻境均有自己的法则,这个幻境中所映照之事既是曾经的投影,便决定了它无法制造出过去未曾发生过的情节,那只要将过去发生过的事都以最快的速度重演一遍,也就可以提前结束这个幻境了。
恰巧这故事中的两人在这段时间里一个被关在客栈之中、一个在山门里忙的像只小陀螺,碰到的人加起来也没出十个数,拉起剧情来那是相当的方便。
程渺见他困的小鸡啄米,便也不再多问,拿了锦被出来将魔人包了个严实,自己则去外间点了灯继续处理门中积压下的事务。
浮空门上事务虽繁杂,可在程渺决心开足马力,开始夜以继日的批卷轴后,也算不上了什么。
不足半月,操办大典的所有准备便已完全做好,请柬也已然发完,只等吉日一到,便能开始大典。
封霄阳有心帮忙,可一打开浮空门中的卷轴,便被其上密密麻麻的字晃的眼晕,不得不承认这种事的确不是常人能干的,便心安理得的摸起了鱼。
他进幻境前就嗜睡,进幻境后身上又多了不少的伤,因药物作用变得更加嗜睡,又不用做事,每天在浮空门半山处的那间小楼里睡的神魂颠倒,常常是程渺走时他睡着,程渺批完卷轴回屋后他还睡着,区别只是变了个姿势,只在需要暴走的时候才精神些。
那枚刻着“嶂”字的铃铛在两人相认后的第二天鬼魅般出现在了小楼之中,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封霄阳尝试着扔过几次,铃铛却都会在第二天天亮之时回到他身旁,他起初不信邪,后来也只好认了命,将这枚从前属于自己、现在却不知为何日常抽风的铃铛带回身上。
程渺极不赞成他的做法,却犟不过封霄阳那张能把白说成黑的嘴,最后也只好由着他去。
剧情在二人联手下推的极快,很快便到了凌轩与魔人分离的那一晚,程渺与封霄阳也自然是一同到了那客栈之中,却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多余的什么都没干——程渺有点诡异的洁癖,在知道封霄阳也进入这幻境之中后连给他换药都是用的术法,明摆着是对如今用着的这具凌轩的壳子充满了嫌弃。
封霄阳看在眼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自己却也过不了这坎儿,便默许了程渺那恨不得避他三丈远的举动。
他二人聊了许久,程渺操劳了好些日子,终是撑不住先睡了过去,封霄阳算着时辰要走,却懒的动弹,总想着在床上多歇上几刻再走,最后自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歇着歇着便睡了过去。
他睡的昏昏沉沉,像是醒着,又不大像是醒着,去了何处记得不大清,见了多少人也记得不大清,偏偏记住了浮空山上那越来越盛的灵气,与山下越来越重的香火。
封霄阳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全不受人控制,一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凡间,一边又在以上帝视角看着自己趁夜离开客栈、带着满身的露水呆在那棵高大的绿树上,远远看着醒来后意识到他离去的凌轩砸了满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红着眼将那枚铃铛丢进了城中的小河里,却又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赶忙扑下河中去捡。
待到找回那枚铃铛时,已然是沾了一身的脏污与淤泥,浑身上下没一片干净的地方,却将那枚铃铛攥的极紧。
封霄阳闭了眼没再看,他想,自己实在是对不起他。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将树叶吹的簌簌作响,带着满枝的红布条,悠悠的在他身旁扫过。
他睁着眼睛看了会红布飘摇,念了几句残碎的字句,心中忽的多了些自己也知道不切实际的愿景,索性自灵戒中拿出件红衣来,扯下一角,拿携了魔息的墨一笔一划的边念边写:“悔不当初,没能将那老头儿的命要了去,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也算是我咎由自取……”
封霄阳写完这一句,微微皱了眉,嘟囔着划去了:“不好。我这是要求神,不是要写索命书。”
他纠结了许久,才提笔又写了下去:“会在此地遇见那人,实在是始料未及,我能保住一条命,也真是未曾想到的事。”
他早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却没料到这具乱七八糟的身体远比他以为的结实,居然硬是撑过了那妖界的七重险境,硬生生从冥河边爬回了凡间,还恰好撞上了凌轩。
“我从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与那人相交也有着自己的缘由……”封霄阳思量一会,又将这句也划掉了,“啧”了声,叼着笔杆皱了眉,含混不清的低喃,“那臭脸小崽子这一世和上一世真是如出一辙的脾气硬,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脑子有病看上这么个玩意的。”
他微微抬了头,笔尖在眼下一磕,恰巧撞上了那道横过眼下的伤痕,惊的封霄阳浑身一颤,毛笔在道袍上滚出长长一道墨痕。
封霄阳沉默地看着身上的墨痕逐渐洇开,半晌没有动作,许久之后,忽的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难怪碎嘴老人家会说这情丝断不得……”他将脸上的墨迹抹了,将蹭了墨色的手在身上随意一擦,又是一道脏印儿,自己却浑不在意,撑着脸遥遥望着浮空山的方向,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着远方的某个人解释。
“我还记得自己对那小崽子动过心,做过些幼稚过分的事,却全不记得那时的感受,甚至于……甚至于即便是真和这一世的小崽子滚上了一张床,也没法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我又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情丝一断,那份曾经深刻无比的情感如今也成了些飘忽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他非但不能理解凌轩那夜告白时磕磕巴巴的脸,甚至连自己对那人究竟是怎样的态度都摸不清。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那个臭脸小崽子的,却不记得爱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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