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让他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该让封霄阳死的那么轻易的。
程渺神色微变,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是疯了么?怎会突然这样想?
程渺心中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骨血灼伤,心突突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周身的灵力都有了些暴走的趋势。
是个恨透了骨、厌到了底,想将那死透了的人再揪出来杀上几遭解气的模样。
他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态,简直诡异到了极致。
程渺再怎么恨封霄阳,也是不该恨自己那位曾经的师兄的,更不该起了杀心……
而这样的情形,似乎在十余年前还有过一次。
程渺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瞳孔几乎要缩成针尖般大小,盯紧了脸色冰冷的甘乌,颤声道:“师……闻鹤才都做过些什么?!”
“尊上倒是不傻。”甘乌冷笑一声,“他做的事可多着呢……你要我如何同你讲?”
程渺浑身上下都在颤,周身的灵力失了控制,将周围的枯树搅成细小的碎片,声音极哑:“……全部。”
甘乌的鬓发被吹的乱飞,袍角也被暴走的灵力撕碎了些,面上却仍是带了些笑意的:“全部?要全部说来,那可确实有些麻烦……不如按着时间顺序,一件件说吧。”
“尊上见过百法偶了,自然也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伤天害理的玩意,可有怀疑过,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甘乌并不等他回答,几乎是不歇气的接上了自己的话:“你的师尊,便是那制出百法偶的人,而你的师兄萧嶂,便是这天下第一只百法偶。”
“萧予圭是虚怀宗暗里除敌的一把刀,而你,便是你师父寻来、为虚怀宗摆在庙堂之上的那柄宝剑。”
“你二者本该是一在明一在暗,永不相交永不相见的。”
“孰料不但是相见了,还连那不该出现的尘缘,都搅到了一处去。”
“宝剑只有一柄,暗里的毒匕却有无数把……所以闻鹤才要了你师兄的命。”
暴走的灵力几乎要形成一个漩涡,甘乌身上也被划出了无数道细密的口子,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冷:“程渺,有时我真的会想,你究竟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的德,才能换来这个连命都为你交了两次的人?”
“你天生缺一魄,若不是萧嶂替你顶了那天劫、又为你补全了那缺失的一魄,早该死在渡劫期了。”
“他上次,是拿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这一次,却是又拿自己的命,为你成为这万人之上的仙尊,当了跳板。”
“程逸轩,你还想要你师兄的几条命?”
作者有话说:
封式家传十八式,第一式:嘴炮
还是威力堪比核弹、相当会戳人心的那种。
果然没有宝儿猜出来吧(叹气)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契约成立
“有个人曾在我这里,拿替我代管魔界至我醒来为代价,换我护你一世平安。”
甘乌顿了顿,似是要顺一顺满肚子的火气,放在桃花树上的手猛然握紧,手下木屑飞溅、炸出一朵嶙峋的木花。
他稍稍平复了些,声音也重新稳了下来:“他借着虚怀宗的庇佑,做了不少的百法偶,分散到了三界之中,以便更好的掌控着三界的动向。”
“当年那逼的前任魔尊沉眠的魔界内乱、极渊暴动,便是闻鹤才的手笔。”
“你师兄是这天下第一只百法偶,受的折磨无法计数。”甘乌的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色,“我这些年里见过许多百法偶的制作与拆解,虽不便与你描述,却也能告诉你,那样的场景,怕是在十八层地狱里也罕见。”
程渺静静的听着这些,脸上并没有什么旁的动静,周身刮起的灵力飓风却已然将身后的院落冲的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
他觉得自己应该气愤、应该恼恨,最少也应该有些难过的,心底却只余了一片诡异无比、死水一般的平静。
以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越来越膨胀的、对闻鹤才的崇敬。
能想出来这样的东西,不愧是他的师尊——程渺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应当是疯了。
可他却还能清醒无比的站在此处,能清晰无比的听着甘乌的话语,能察觉到自己心中诡异无比的爱与恨。
“你师兄为你挡了天劫,便被闻鹤才遣去做了件要命的差事,虽不知最后究竟是怎么活到了现在,可看那只傻鸟当时的情态,想来也是受尽了苦。”
甘乌那双眸子已全然成了蛇类的竖瞳:“毕竟他从前,就连被折磨的最狠的时候,也没忘记过你的名字。”
他的确是没有忘记——甚至就连那属于凌轩的百年中,那个人也没有彻底忘了他。
程渺有种极为荒谬的感觉。他觉得那时让封霄阳忘记了从前一切的并不是伤痛、更不是那时不时的暴走,而是那个被他亲手捏断了颈骨的凌轩。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对自己那位师兄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猜测和甘乌那明显夹杂了许多个人情感的话,却下意识觉得,萧予圭会是个如封霄阳一般、将他程渺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
程渺并没有忘记封霄阳当初突然要他去寻冰花的举动,也并没有忘记封霄阳在临死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惶恐而烦躁的那句“你为何会在此处”。
他只是忘记了自己与封霄阳之间所有该有或是不该有的感情,心中留下的只有满溢的恨意罢了。
他居然是恨极了一个能为了自己将命都交出去的人,居然是再怎么想过去那些年中的诸多小事,心中都只能寻得到恨意。
程渺觉得自己该是疯了。
“你想知道你的小师叔去了哪里么?”甘乌木着脸抹去脸颊上多出的一道血迹,“虞清道再怎么爱热闹,也不该十几年都不回来。”
程渺浑身一颤。
他低了头,一头乌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大半的脸颊,两只手有些扭曲的在空中无意识抓握着,是个有些无助又有些茫然的可怜样子。
可甘乌从来都不是个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你的好师尊,将他的师弟剜了眼、割了舌,挑断了手筋脚筋,废了一身修为,变作个行将迟暮的老人,丢去了凡间。”
“我前几年寻到他时,他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甘乌笑起来,笑声却比哭还来的痛些,“他只不过是傻了些,知道了闻鹤才做的事,自作聪明的觉得自己能劝回那个早就不是人的东西。”
话音落下,弟子居中那早已摇摇欲坠的穹顶发出最后的挣扎声,随即被彻底爆发开来的灵力轰成无数细碎的粉末。
甘乌早已在身前设下了防护术法,却仍是被这骤然爆发的冲击撞的白了脸色,脸上甚至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些鳞片。
他望着眼前看不清神情、周身灵力乱窜的人,明白自己今夜要做的事如今已是成了大半,便压下周身翻涌的血脉,冷冷出声:“而你那师父,为了让你断绝尘缘,将你全家一个不留,屠的干干净净……你那被你师兄补好的魂魄,如今又缺了几块。”
“尊上很好奇,自己如今心中那些莫名的爱恨从何而来,对么?”甘乌望着程渺近似疯魔的模样,眸中甚至有了几丝怜悯,“那是因为,许多年前你那好师尊曾寻到过一样奇物。”
“那东西平常至极,也没有什么磅礴的灵力,更没有什么强横的功效。”
“它只有个极为简单的效果——只是能将人心底的爱恨混淆,让一个人对自己心爱的人恨之入骨、对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不可自拔而已。”
“程渺,亲手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又连爱意也记不起来,想怀念都无从怀念的感觉,还不错吧?”
甘乌终于笑起,眼中却全是冷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这是你该受的程渺,却不是你师兄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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