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封霄阳缓慢放松了牙关,目光仍是呆滞无神的,似是花了极长的时间来反应,终是得出了个结论来,“你是凌轩。”
你是凌轩。
万丈深渊、冰火交织,莫过如是。
程渺只僵了一瞬,便被怀中人的动静惊的不得不回过神来——封霄阳忽然极为痛苦的蜷紧了身子,下意识抓挠着脖颈,横七竖八拉出无数道深深的血痕,喃喃道:“不对……不对,你是程渺,你不是凌轩……你不是凌轩!”
他脑中乱的厉害,杀念几乎占据了整个识海,仅余的理智如一叶小舟般在暴风骤雨中飘摇,分明知道眼前这凌轩壳子里装的是自己担心已久、不知为何也进了环境之中的程渺,心神却被杀念所控,无法抑制的愤怒着、悲伤着、懊悔着。
怎么能不是凌轩?怎么会不是凌轩?!
如果这个与他遇见的人不是凌轩,那记忆中的凌轩究竟去了哪里?甚至于,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凌轩这个人?
难不成那一切被他一寸一寸刻进了骨子里的过往,都只是一场因执念太深而成的幻梦?
这个人是他所心系的人,是他本以为在幻境之外的程渺,是从前的自己找来的替身……
可程渺究竟又是谁?若是凌轩并不存在,那这个替身,是不是也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封霄阳被自己这冲突无比的两种想法搅的快要发疯,将下唇咬出了血才勉强压制住心中那叫嚣着要他杀了程渺的欲望,仅存的理智在疯狂警告他现在的状况不对,却完全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他眼前尽是一片血红,在挣扎之间忽的看见了腰间那对刻了字的铃铛,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不对,一把将铜铃扯了下来,拼尽全身的气力丢出老远。
几乎是在铃铛脱手的一瞬间,封霄阳脑中的杀念瞬间便消了下去,眼前的血红光影慢慢褪下。
他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脱了力般软了身子,干呕了几声,难受的整个眼圈都红了:“娘的这什么鬼玩意……”
这铃铛中留存的杀念太重,封霄阳即便是做了不少防备,却依旧中了招。
他下意识想要扒开那双圈在腰间的手,却在触到那人温热的皮肤时忽的想起了身后人究竟是谁,手上的动作便停了,试探着问出声来:“程渺?”
过了不知多久,封霄阳才听见了那声轻的像是错觉般的回应:“……是我。”
他眼睛看不见,下意识想要转过身子,摸索一下身后人的脸庞,却被程渺箍的极紧,动弹不得,想及自己这些日子对“凌轩”干的缺德事,不由得便心虚了起来,干笑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程渺又沉默了好一会,才极快地倒了一句话出来,整句话说的毫无情感,像是在机械的念诵般:“你开幻境那日风云骤变,我便进入了这幻境之中。”
封霄阳再次尝试着转过身去,无果,机械无比地应了声“哦”,下意识觉得若是现在冷了场,两个人都不大好看,僵硬道:“你……对这幻境了解多少?”
“与你一样,因着身份缘由,对浮空门中的事务知道的多些。”
“好……”封霄阳咽了口口水,又道,“浮空门中,可是要有大事了?”
他纯然是在没话找话,却忽的萌生了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身后这拥着自己、耐心无比回答着的程渺平静的不像从前那个,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不对劲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怎么真是程渺啊……
封霄阳之前还在庆幸,程渺并没有进入这幻境之中,也无法得知自己与凌轩的过往,让他放下了那颗担忧程渺将自己醋死的心。
谁知道他还真进来了,还直接一步到位,进到了凌轩的壳子里。
偏偏封霄阳自己方才脑子不清醒,下意识便叫出了程渺的名字,甚至还接连叫了两遍——但凡那意识到眼前人是程渺念头出现的晚上一刻,他也能将那句“程渺”咽下去,装出幅完全没有发觉眼前人是谁的样子来,一直装糊涂装到出幻境啊!
“半月之后,将有比武大典,届时各门英才俱要来这浮空门。”那人的声音依旧是冷静淡漠的,传到封霄阳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不对。
我可是把你当了替身,又以为你就是凌轩,硬撩了半个多月,你怎么还能撑的住这副冷静壳子的?
难道程渺根本不是在因为凌轩的事发怒?
他越是冷静,封霄阳便越是心中发毛,总觉得越压抑越是有鬼,想来想去思绪一乱忽的又犯了恶心,却硬生生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他头一次觉得,程渺那分明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温热怀抱,突然令人惊惧了起来。
他是不是……违背了从前与程渺的约定,杀了人了。
封霄阳的感觉没有出错——程渺那双如水墨点化般好看的眸子,如今已黑成了不见底般的颜色。
他一头墨发无风自动,周身爆发出无匹剑意,将周围的竹林齐齐削成了碎片,卷起满地的灵兽尸体,炸成一片迷蒙血雾。
周围飞沙走石,连同那几座小楼都被吹的嘎吱作响,唯一安稳的地方,便只剩下了程渺周身半尺之内的范围。
程渺眉间渐渐凝出一道极细的黑气,周身上下的灵气也闪烁不定,竟是要当场成魔的前兆。
他以为自己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刀枪难进之心,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只是一个替身的事实,甚至完全能够接受封霄阳那看着自己想着别人的态度。
可那终究只是以为。
直到他终于站到了现实面前,直面了正午那日头的暴晒,被烤的皮开肉绽,才恍然意识到,假的东西再怎么做的精细,终究也成不了真。
他该接受这一切的,却全然压不住那颗沸反盈天的心,周身的灵力瞬间暴走,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分明在看着自己、眼中却又全然没有自己的封霄阳。
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几乎是一瞬而起,连带着他以为自己早已断绝、压抑千年的七情六欲,近乎野蛮地蔓延生长,占据了他心中余下的所有地方。
程渺那千年清修出的无情道,终是破了。
他咽下喉中涌上的一口污血,望着封霄阳的目光中渐渐带上了些疯狂意味,周身的剑气慢慢凝成实质,缓缓逼近了怀中茫然无知的人。
封霄阳身上有伤,实力尚未恢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只要程渺愿意,他便能在这幻境之中废了他的根骨、毁了他的丹田,彻底让他留在这幻境之中。
到了那时,他是程渺也好,是凌轩也好,又有什么分别呢。
剑气已然抵在了封霄阳脖颈前,距离那块柔软的肌肤仅有一寸。
封霄阳毫无所觉,只隐约感觉到了身后人有些不大对劲,喉结微微一动,手指无措地抓上了程渺的衣角,终于还是没压住满心的恐慌,声音里也带了些哭腔:“程渺,我身上是不是有很多血?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东西?我有没有杀人?我有没有违背和你的约定……”
他忽的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语声中的颤抖,轻声道:“我看不见啊,程渺,我看不见……”
“我错了,我不该伤人,不该动杀念……”封霄阳终是再憋不住,一滴眼泪自眼下伤痕处划过,滴落在程渺暴出道道青筋的手上,“我以后一定不再犯,你绑住我的手、拿了我的刀也可以……”
“我只剩下你了。”
周围那仿佛要毁天灭地般的阵仗忽的一停。
程渺闭上眼,将头埋在魔人颈间,无数已染了墨色的剑光缓慢崩碎成无数的光点,而他眉宇间的那道黑气却并未消失,而是慢慢移入了眉峰之中。
他箍在封霄阳腰间的手慢慢上移,按在魔人的心口处,安静地听着他激烈搏动的心跳声。
而后极轻的吸了口气,轻声道:“没有,你只是将这林中的灵兽都杀了。”
不管这魔人究竟在透过他看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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