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今的场面究竟是谁的手笔,且如今的情态尚在计划之中,便压根懒得出手阻止,只站在不断晃动的屋檐下,听着身后人气急的骂声,看着四周惊如鸟兽散般乱滚乱爬的太监侍卫,装出副面色沉重的样儿,内心却早冷冷讽笑起来。
也不知那将他视若蛇蝎的老东西若是在天有灵,看见自己精心打理的国家被最看重的皇子毁成这个样儿,会不会气的从地府里爬出来。
山下爆发出一阵磅礴魔息,陈凡终是再不掩饰,勾起一个冷冷的笑。
那位魔尊做出这样的菩萨事来,不知是在给自己那徒儿铺路,还是真发了不知道哪门子的善心。
不过能护住这山下的无数平民,也算是解了他心头的一件忧心事。
他费了多年布下的局,终是要开始运转了。
陈凡早算好了一切——他既看不上昏庸无能的皇室,又瞧不起那污垢深藏的清虚派。
那几人将整个大典搅的越乱越好,越是乱,他越是能从中坐收渔利。
他要借着这机会假死,以此脱离清虚派的控制,同时暗中操纵自己手下的势力,将这界面中清虚派做过的无数腌臜事,借着虚怀宗之口,散播开来。
至于这朝堂里的龙椅日后要谁去坐,便不是他该在意的事了。
虚怀宗虽因仙尊被囚之事丢尽了面子,可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宗,又都修的是断情绝欲、普度众生的无情道,最适合当个正面斥责的角色。
那位青莲峰主也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眼里见不得脏污的,此番看这样子,像是动了真火。
就算是偌大一个清虚派,落在动怒的虞清道手里,定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眼见着那只灵兽的哀嚎声越来越小,血雨也慢慢歇下,黑蛟张口长啸,开始大口大口撕咬灵兽身上的血肉,陈凡见这情形,便知时辰已到,手指轻动,牵动一条细长的银丝,空中瞬间划过道细微的光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银丝一动,异相突生。
灵兽悲鸣一声,眼中转瞬间冒起了灵光,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流着血的长脖一甩,竟是将缠在自己身上的黑蛟挑起几分,身形向下一伏,以一个视死如归般的姿态,直直向着下方冲去!
它像是要拼尽最后一点生机,与那黑蛟以死相搏,却因双眸已瞎、身受重伤,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径直冲着清虚道观奔去!
陈洪德早吓得软在当场,连滚带爬的不断后退,满口不干不净的骂声也停了,如今正在颠来倒去的带着哭腔念道经,听在陈凡的耳朵里,便更可笑了几分。
他微微转了身,眸子里染了笑意,一张平庸的脸上多了些阴冷狠意,竟是平添了几分特殊的美感,吐出一个字,声音便变化一分,从清冷自持的上仙到狠毒万分的蛇蝎,只花了一句话的功夫:“太上皇已去十二年,又是一年清虚大典……皇兄,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登位之礼。”
陈洪德瞳孔骤缩,颤着唇疯狂地往后退,一瞬间想起了个早已被埋没在记忆中的名字,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那只发了疯的独角灵兽瞬息间奔至道观上方,将天色都遮掩的暗了下来,无数血液从屋檐上流水一般淌下,尖利的长角已然捅穿了整个道观的屋顶,将大殿中的三清彩像贯穿。
陈凡面色沉静,鬓发被利风吹起,甚至闭上了眼,唇上依然留了几丝笑意。
虽说那灵兽一撞,这整个山上怕是也留不下什么人,可要瞒过那清虚派中的几个老东西,还是要做足了功夫。
他左手中捏了个小小的木雕,右手则是早掐好了传送术法,闭眼仔细感受着周围的风声——陈凡需要在被灵兽触到的第一时间,用这木雕代替自己,造出一个假体,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切断身上清虚派留下的、用以监视他的讯丝。
风声在陈凡耳中渐渐慢下来,灵兽带起的厉风卷动他的道袍,鼻间嗅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
他慢慢抬起了手,将木雕挡在心口,睁开眼准备偷梁换柱。
这所有的举动,加起来也不过只用了一息的功夫,陈凡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只发疯的灵兽身上,看见眼前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细长眸中决绝三分、狠厉三分,余下的四分是带了些凶狠味道的占有欲,正正护在自己身前的人时,心跳顿时便空了下,惊得浑身一颤,动作也因此慢了一分。
而后,眼前便爆开一朵灼眼无比的血色花朵,早早设好的传送术法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将陈凡那惊惧万分、沙哑的如同嘶吼般的声音搅碎、吞没:
“风欲?!!”
第一百零七章 魔龙醒转
某条一睡千年的龙: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那灵兽直直撞向了仙气缥缈的清虚道观,好似是共工触了不周山,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响,一时间乱石四散、残木横飞,腥臭血液自崩塌山上甩落,铺成更为密集的血帘,一时间竟将那天穹中的耀眼日光都遮了些去。
黑蛟紧随其后,几乎在灵兽撞上道观后的一瞬间缠上了灵兽那细长的脖颈,猛然绞紧,将灵兽最后的一丝生机抹去,整个身子盘踞在道观的废墟之上,蛇瞳竖起,居高临下般俯瞰着山下的无数凡人,发出声穷凶极恶的怒吼。
封霄阳通兽语,听明白了它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好笑——那只黑蛟看似吼的凶恶,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算得上温声软语,甚至还是带了点委屈味儿的:“峰主,这被抹了灵智的东西差点把我捅个对穿,你居然只是在一边看着?”
小青鸾也听懂了,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发出啾啾声:“这没骨气的东西怎么去了虚怀宗?还长得比我大了啾!老大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那没骨头的大长虫揪下来,让它看见老大不行礼!”
“……你可歇歇吧。”封霄阳瞥了眼小青鸾那与黑蛟差距悬殊的身形,一手将气愤的浑身都炸了毛的小青鸾压下。
就小青鸾这身段,填那黑蛟的牙缝都艰难。
不过,听这黑蛟说出的话,那位消失了许久的小师叔怕是也到了出场的时候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昏暗天色突生变化,云层被生生撕开一处开口,泄下天光数道,隐有圣音缥缈、仙鹤清鸣,一道青色身影手持柳枝,面容慈悲、隐有神相,自云层中飘然而下,步步生莲,带起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融融暖风,似是池上荷香。
封霄阳手势几变,改了改施出的阵法,远远望见了虞清道那清丽恢弘的法相,不由得轻啧一声。
虞清道修的道法偏向度化,战力不高,法相却是一等一的好看、一等一的震撼人心,步步生莲、面带慈悲,比起程渺那放出来不但伤人而且伤己的法相不知好了多少,完美符合凡人们对那救苦救难的上仙的所有幻想。
他本着欣赏的原则瞧了几眼,见虞清道将一根柳枝挥的优雅随意、黑蛟节节败退,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些有些微妙的神色。
这样的场景,本该是极为震撼人心、足以令人在转瞬间对那行云流水般降服大魔的仙人产生无比的敬仰之感的,可耳旁充斥着黑蛟气急败坏、委屈万分的碎嘴唠叨,当真是很难令人产生什么危机感。
“峰主啊你可算是来了,你看我身上的鳞片都毁了……哎哎哎你还真打??不是说好的假打就好了么?”
“临时改变策略也得跟我说一声啊,我还体虚着呢!!”
“叫我别说话?我这不是在配合峰主么,再者山上最碎嘴的可不就是你……哎呦我知道错了!别打别打,别甩你那玉柳枝!你知道那根万年柳条对一只还没过千岁生日的小黑蛟来讲,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血雨渐小,虞清道挥舞柳枝的同时,也特地抛了些带有净化之能的灵气出来,清除血气的同时,也将封霄阳那术法解了大半。
封霄阳见此情形,便也不再费力气维持那大阵,停了术法,脸色古怪万分的转头问小青鸾:“你确定从前认识这条黑蛟?我怎么瞧着这长虫的样子,多半是脑子里面缺根弦……”
小青鸾早就不想看那黑蛟连滚带爬闪躲的狼狈样,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正在山上打的不可开交着的两人,将头埋进了翅膀之中,冷漠无比的出声:“认错了啾,之前的那条长虫没有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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